张富财瞧出了张堂文的意思,回头吩咐道:“去寻个好牌位,立坟上!四儿是给老爷出过力的,立不了碑,也不能连个牌位都没有!”
春末的小风裹挟着砂砾和草屑拍打在张堂文斑驳的脸上,张堂文不禁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四儿那一脸的恭顺和止不住的机灵劲儿,不由有些感伤。
张堂文蹲下身子,捏起一撮黄土,“四儿...老爷来看你了!别怪我来的晚,实在是...事多啊!”
手上的黄土一捏就起粉末,今年的雨水不足,怕是要旱。
张堂文向后伸了伸手,张富财早接了一碗水酒送过来。
张堂文把手中的黄土撒到碗里,双手捧着酒,推到胸前,“四儿!在那边,好生过活!跟你媳妇,再生几个大胖小子!初一十五,我让人把香烛纸裱给你备齐喽!断不能让你在那边还吃亏!”张堂文顿了一下,缓缓地将手上的酒洒在坟前,“你儿子,无需记挂了!我张堂文替你养,定把他教养好喽!添了这层关系,你我就是兄弟,不是老爷抬举你,是老爷欠你的!”
“富财!”
“哎!老爷!”
“替我给我兄弟磕俩头!”
张富财迟疑了一下,这四儿毕竟只是个下人,前头一起说笑的时候,还比不上他这个粮行掌柜呢!
但现在,不磕行么?难道让张堂文磕?
张富财正了正衣冠,庄重地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砸得脑门子上一片黄土砂砾。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这场合这身份该怎么说,索性磕头得了。
张堂文让人把香烛贡品都摆齐了,又亲自点了三炷香,插在坟前,微微一躬身,算是礼成了。
张富财招呼着人收拾了东西,跟着张堂文便往回走。
路过张家坟园,张堂文的步子越来越慢,张富财知道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老爷,要不,我让旁人先回去?”
“唔?”张堂文愣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这个张富财越发清楚自己的心思了,精明劲儿都快赶上四儿当年了。
张富财朝着后面的下人吆喝道:“你们先回吧!我陪老爷上地里转转!”
待下人都走远了,张堂文才如释重负一般带着张富财来到张家坟园,张春寿的坟前。
山西黑花岗岩的墓碑上,仅仅篆刻了张春寿的生辰与寿终,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躲在一旁,就像是被嫌弃了一样。
张堂文的眼眶又湿润了,这么多月来,他一直试图安抚自己心中的愧疚和哀思,这一次,还是没能控制住。
他躬下身子,用袖子擦拭着墓碑,这墓碑,就如张春寿生前的个头,刚刚好。
张堂文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张春寿,还因为他贪玩误了功课而黑脸斥责了一顿,不经意间地挥袖,还打在了张春寿稚嫩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好好的娃娃,一转眼间,就只剩这黝黑的墓碑了。
张堂文不由膝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墓碑前,他的头无助地顶在墓碑上,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坟前的黄土上。
“寿儿...爹,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