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领着二人来到偏殿一处小屋内,分着两头坐了,这才缓了缓神,轻声说道:“不说廖启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咱就按最坏的法子作打算!堂昌!”
“嗯?”
“你与胡老板他们窜的局子,这个关系你逃不掉!”
“嗯?哦!”
“如今廖启德怕是从你嘴里摸清了你们收棉的底价,所以另一手安排了洋人供低价棉到江南厂,以此断你进账!”
“他为啥这么做?他廖启德的棉花就算是从海外进的,也绝对只会高不会低!”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张堂文默默地去摸怀中的鼻烟壶,却抓了个空,不由心头一揪,“廖启德这手却不似是为赚钱,倒像是报私仇的!”
“私仇?他个假洋鬼子跟我有什么仇怨?”张堂昌瞥了张堂文一眼,看了他的动作,不由冷笑道:“就为那俩鼻烟壶?也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两雪花银的事,为这几吊钱的小玩意儿?”
张堂文回想了一下,那倒真不至于,廖启德再是小人,也不至于看得上这三核桃俩枣的吧?
张堂文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不是为私,那便是图利了!经商不外牟利,但这廖启德真能调来这么多低价棉?把你屯的这些本地棉生生憋在手中?”
张堂昌看了胡东海一眼,为了屯棉这一回,这俩人钻棉行研究小半年了,从产到收到运,各个环节都摸了个捻熟,算出来的报价也是精打细算出来绝无纰漏的,相对往年来说,这价格都不能算高。
那廖启德这报到江南厂的低价棉,是从何而来的?
张堂文瞅了瞅张堂昌,手抓在榆木太师椅的把手上,慢慢揉搓着,“国外的棉花什么形势,我们在这方寸之地,说破天也弄不清楚。假定这廖启德真能弄来海外的低价棉,卖给了江南厂,那他何必绕一圈先把你们给绕进去呢?”
张堂昌皱着眉头,看向张堂文,脑子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个廖启德,算准了我们不够钱收棉...”
“所以他要断你们的进账!”
“然后反过来便可...”
“接盘!抄底!”
张堂文与张堂昌相互对视了一下,若真是这个想法,那廖启德就真真是从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大棋了。
洋人收购丝、茶、棉、瓷这在如今的时局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商言商来看,这也是正常的生意,但在久居内地的张堂文乃至以他为代表的传统西商来看,如此单刀直入直接击人要害的商道,却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但转念想想,廖启德的背后,是英国太古公司,人家连关税都可以不向朝廷缴纳的,地方官员的面子都可以不理会,更没必要与他们这些区区行商留半分颜面了。
张堂文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块,原来以为狼不过是在家门口,现如今看来,登堂入室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