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到赊旗镇,张家就没平静过,四儿的后事办妥了,生意也安排好了,张堂文终于能腾出手,感谢一下西商的各路人士了。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张堂文老早就知会了“福建饭庄”的丁楚一,摆下了老大一个席面,生猛海鲜一应俱全,还特意到赊旗镇上最老的酒坊“永隆统”打了十缸二十年的泥坛子,待开了封,屋里顿时弥漫着浓烈的酒香。
党苍童当仁不让地做了上首,会馆的老少爷们去过南阳没去过南阳的都挨个坐了一圈,张堂文举起酒盏,环视着一桌宾客,重重地清了清嗓子,道谢恭维的话,陆陆续续说了个明明白白。
党苍童牵头带上赊旗西商到南阳为张堂文站台,自己也是觉得办得既体面又风光,不但在仁义道德的层面上做了表率,又让张堂文记下了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下,会首这个位置,应该是坐的稳了。
相比场面上的风平浪静,张堂文明显更够感觉到有些老板掌柜们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酒过数巡,借着出来方便的空,张堂文寻个了机会,拦下胡东海问道:“兄弟这席面还看的过么?怎得感觉薛老板他们几个似乎有心事啊?”
胡东海抹了一把嘴角的鱼油,神秘兮兮地小声嘀咕道:“这阵子张老板家里事多,有时间没到馆里了,所以你不晓得!”
“胡老板指点...”
“常家不是撤柜了么?”
“唔!”
“薛老板他们一向都是跟着常家走的,茶盐两道不分家嘛!”
“那是,那是!”
“但是常家在这赊旗店,不过是个分号,人家撤柜自然回山西老家了,常家家大业大,有法安置。但薛老板可就不行了,他在山西没根的!”胡东海眯着小眼瞅了一眼里屋,“何况他在镇上养的那几个外室,还有南阳城里那个,一下都迁走了得置办多少东西!何况这边田产那么多,一时半会怎么出的了手,这不连着愁了好几天了!”
张堂文陪着笑了笑,点了点头。
看样子,人心浮动啊!常家撤柜就是个引子,赊旗镇上,山陕行商占了大半人家,这要都卷铺盖回山西老家,这地方,不就垮了么?
胡东海瞅了瞅张堂文的脸色,笑眯眯地小声说道:“张老板别想多了,眼下真笃定走人的,其实也没几家,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毕竟眼下这生意虽是不好做,却还没到关张的地步。何况像薛老板这样赊旗扎根没几代的,走就走了,也没多少家。像党老板,张老板这样的老人,该是不会离了这地儿的!您说呢?张老板!”
“唔!那是,祖祖辈辈多少代人,走不了的!”张堂文忙在一旁点头回道,“老家虽好,却是在梦里,人啊,得活在当下!您呢?胡老板?”
“我?我不过是个票号的高级下人,自然是听票号招呼了!”胡东海打着哈哈敷衍道:“不过听说京畿那边,几家票号被朝廷收拾的挺惨,咱家的总号最近正在派人上京纳捐呢!”
“纳捐?有事么?”
“还不是南边那革命党闹得,我看啊,搞不好,这次又得闹大发了!”胡东海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毕竟银子又不是从他身上出去的,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安安生生赚钱不好么?非要闹什么革命,打打杀杀的,图什么?”
张堂文并不愿与这胖子多言什么,接了话音便进了屋了。
酒足饭饱之后,回到张家院子,已是近子时了,张堂文却没有直接回屋,而是晃晃荡荡地来到了西花园的院子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坐在石凳上,出神地看着银光遍洒的草木。
革命党,张堂文回想起那日,在南阳公学的小屋里,神采飞扬的杨鹤汀和高谈阔论的罗飞声,慷概激昂,震撼人心,他们图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张堂文心中,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有一丝热血在涌动,但是这么多年的世故与家族家庭的双重压力始终在告诉他,要冷静。
毕竟,这是杀头的勾当。
哪怕他们描绘了一幅多么波澜壮阔的美好画面,哪怕这个画面,能够造福亿万人民,哪怕张堂文内心深处,是敬仰而又崇拜这种信仰的。
但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