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还得盘查半天,你就不怕我死半道上!”张堂文忍不住啐了四儿一口,“就去洋佛堂!你要怕了你站外头!”
四儿便是他娘站在跟前,也不敢真站外头,让张堂文自己个儿进去。
他怯生生地跟在马车一侧,小踮脚地跟随着。
穿过青石垒的寨墙,沿途摆了许多圣母立像,西方雕塑坦胸露乳,在四儿的眼里这遍是谄媚摄魂的机关,一路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扶着马车前行。
车头却没些个忌讳,两眼贪婪地亵渎着石像。
进了寨墙,四儿才发觉,远远看到的洋佛堂,竟然只是这寨子中最大的一个,在它旁边,零零散散还有四五个差不多风格房子,寨子里的人也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男男女女竟有百十口人,还有一大群半大孩子,似乎正在听课。
寨子里人向马车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更有几个胆大的吃奶小孩,紧紧地追着马车疯跑。
快到那座最大的教堂时,一个白衣洋人迎上前来,四儿看了看那人苍白的皮肤和翠绿的眼球,三魂七魄都似乎快要脱离躯体了,紧紧地拽着轮毂不敢前进。
张堂文咬着牙爬下车,狠狠地瞥了一眼四儿,真是个怂货,在汉口时就没少丢人,见个洋人就打哆嗦,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还能吃人不成?!
那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堂文,眼神中却似乎有些迟疑。
张堂文撑着椽子,想要直起身子,却是浑身发软,本想说话客套一番,却不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满口的秽物喷涌而出,饶是转头即时,才没喷了那洋人一身。
那洋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嘴里撇着别扭的汉话,“瘟…疫!他有…瘟疫!”
这一嚷嚷,顿时整个寨子像是炸了锅似的,原本还好奇围观的人们立时四散而逃,几个从教堂里跑出来的洋修士跟前头这人叽里呱啦交谈了几句,纷纷避之不及地退了老远,其中一个还连声招呼了几名信徒,扛着长枪便跑了过来,齐刷刷地指向了正在给张堂文捶背的四儿。
四儿这边也是大惊失色,这洋佛堂怎么还有枪啊?
张堂文呕了一阵子,抬手接手帕却接了空,正准备昂头骂人,一看这架势也是一愣。
打头的一个洋修士用袖头捂着口鼻,站得老远大叫道:“这里…是教堂!不…是医院…你们快走!快滚!”
张堂文顿时满腔怒火,撑着腿便站起身子,便要分辩。他本就高大,气势又足,唬得持枪信徒不由自主又抬了抬枪口,手攥得更紧了。
四儿缓缓蹭到张堂文身前,悄无声地把张堂文挡在身后。
双方就在这教堂门口,紧张兮兮地对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