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何处?”
“他二十年前便死了。”
“怎么死的。”
“被杀了,尸体都剁成好多块,让一群人分抢领功。”
洪辰和季茶听到这里面色都一变,钟离却说得很平静,好似说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非自己的血肉至亲。
洪辰捋顺思绪,说:“所以你并不是采花贼,到处犯案,是在为父亲复仇。”
“错了。”钟离摇头道,“我甚至不记得我父亲母亲是什么样子,也不再有被他们宠爱的记忆,所以并无为他们复仇的心思。”
“那你是……”
“我为我自己复仇。”钟离不再盯着洪辰,也没去看季茶,而是挪了下身子,转头眯眼望着窗外,任夕阳红光洒在身上,悠悠一声长叹,“帝王自称天子,可世上真有苍天吗?若真有,也太过不公。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幼儿,天真烂漫,不曾犯下任何罪过,却被人伤害,成了残疾。”
洪辰默然不语,心道钟离很有可能就是受到父亲牵连,才幼时被人打成残疾,难怪满肚怨愤。又觉自己和钟离也有几分相似,都是从小与父母生死离别。自己也几乎记不得桃源之前的事了。
钟离还是望着窗外:“只是残疾,倒也罢了。可我小时候起,就要被其他人指着笑,指着骂。
“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比我高了半个头,见了我,拍着手围着我转圈,一边跳,一边笑,一边朝我吐口水,一边对我唱歌。那歌我到现在依旧记得清楚:‘臭驼子,脏驼子,没有爹妈的孤儿驼子;破驼子,烂驼子,像滩大粪的邋遢驼子;丑驼子,矮驼子,快点去死的恶心驼子。’
“大人们也瞧不起我,见了我就要指指点点,和别人说:‘你瞧那小驼子,背上这么鼓囊,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藏里面啦。’有的见了我就要骂:‘出门见驼子,真倒霉晦气,赶紧滚远点。’甚至还会跑过来往我背上踹一脚。
“我做错了什么?我被侮辱,被嘲笑,就因为我是个驼子?也有可怜我的人,给我钱,给我饭,给我衣穿。不然我早已活不下去。
“渐渐地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想复仇。我的仇家,几乎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我要复仇,也要练武。但一个驼子,身体本就和常人有异,要练武功,又难,又到不了多高深的地步。
“可我拼了命去拜师,去找机缘,终于练成了一身功夫。我再去找我的仇家,其中竟有许多已不在人世。我只好先找剩下的人,发现他们武功比预想中高,因为二十年过去,他们也不是当年的他们了。我当时想,暂时杀不了他们,就要在他们最珍视的人身上下手,让他们生气,伤心,悲痛,再成为别人笑柄。
“所以我才做了一个采花贼。”
钟离说到这,才慢慢转回头:“可惜,我竟一次都未成功。其中有两次,都是被你们二人搅黄了。”
洪辰知他说的是王丽凤和黄夫人,忽想起逐光门之事,便道:“黄夫人的父亲也是魔教之人,你找她报仇,可找错了对象!”
钟离一怔:“你说什么?”
洪辰说:“你不知道?那日黄笑生当着逐光门和追风宗众人的面,道明黄夫人的父亲其实是皇天教西寒宫副宫主,然后黄笑生,陆行微,还有黄夫人都死啦。我以为这件事江湖上应该传得很快。”
钟离一阵失神,口中喃喃:“怎会是这样?”
自假山密洞逃走的当夜,钟离就从紫云城离开,然后跋山涉水,北上天威城,在将军府劫走了戴月。再经历了被紫衣卫追杀,带戴月去了旧时故居等一干事情,直到昨日提前和戴月分别自行进了天威城,钟离才在大街小巷见了伐竹客与采茶人的通缉令,却并未了解到紫云城之事的后续发展。
此刻得知江波身份,钟离禁不住回想起许多往事,仔细思索后,终于明悟了些什么,惨然一笑,低声自语:“原来当时没说完的,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