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抬头望着屋顶的隔板和横梁,心中感触颇多,继而联想到他幞头下难掩的白发,终于伤感地说道:“回忆往昔,坐在这景龙观中的不止有我们,还有恩师贺监,皇甫惟明,妻兄韦坚、王忠嗣,李适之,可惜世事境迁,如今剩下的也只有我们。”
李泌坐在旁边手指剧烈抖动了一下,扔下手中的茶汤匙,连忙转过身来劝慰太子:“殿下不必过于伤感,若不是他们昔日的牺牲,我们今天也无法坐在这里,你身边还有我,还有嗣业将军。”
李泌的话有些李嗣业不敢苟同,离去的这些人中,有的人本不该牺牲,他们也许是由于对自我安全意识的淡泊,才致使被李林甫一次次击中软肋,付出了生命。
追根及底是皇帝对自己儿子的不信任,李林甫才能在这亲情的裂痕中找到缺口,不断地刨根扩大。
李嗣业也开口安慰李亨:“殿下,长源说得对,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也不能受过去的阴影影响,我们所做的一切蛰伏和忍耐,都是为了当下,也是为了以后。”
李亨听罢之后,抬起袖子轻拭眼角的泪痕,李嗣业眯起眼睛旁观,心中猜疑李亨这么做是不是也是一种表演,在自己和李泌面前刻意展示出他重感情和念旧的一面。
他又琢磨太子应该不会这么牛吧,他若真有刘皇叔的各种表演技巧和能耐,至少他的过去的处境像不会那么不堪。
“嗣业的话说得很对,孤不应该只想着过去,应当多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李嗣业心中表示这只是一种心灵鸡汤而已,你想听的话我肚子里还有很多。
李泌捧着茶水轻轻啜了一口,开始了今日的主题:“自从王焊谋反案发生后,李林甫开始被陛下疏远,杨国忠开始圣眷日隆。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暗中襄助杨国忠,将李林甫彻底扳倒。”
扳倒李林甫,扶持杨国忠,这其实就是按照预定的轨道去葬送繁荣局面。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李林甫已经命不久矣,即使不需要杨钊去扳倒,他迟早会退出历史舞台。由于这位心胸狭窄的宰相执政期间排除异己,致使朝中内部的宰相班子已经是空有败絮了,陈希烈和韦见素二人唯唯诺诺毫无主见,杨国忠志大才疏。没有德行,没有能力的人专权,会致使整个社稷进入滑坡状态。
皇帝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所以就连杨国忠这样的无用之辈,也可以独断朝纲,为所欲为了。
李亨扭头问李嗣业:“李大夫对此可有见解?李大夫?大夫?嗣业?”
似乎他已陷入沉思,李亨连叫三遍才醒转后转身叉手:“殿下有何吩咐?”
李亨叹了口气说:“你对我们暗中帮助杨国忠对付李林甫有何见解?”
“殿下请恕我直言。“李嗣业双手握紧拳头又松开:”李林甫必糊。”
“嗯?啥?”
“我说的这个糊是完蛋的意思。他把持朝政十六年,已经耗费掉了大部分的精力和圣眷,如今杨国忠能够崛起,就足以说明陛下已经对他失去了支持和耐心。失势的苗头一旦显现,对于一个长久拥有权力的人来说,无权的失落和痛苦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完这句话,李嗣业郑重地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杨国忠迟早会接替李林甫成为宰相,可是殿下你想想看,杨和李比起来,他会不会表现得更差,更容易把大唐拖进泥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