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退后两步,半跪在地上叉手道:“跑了。”
“跑了?”马灵察伸手捋须一沉思,语重心长地拍着李嗣业的肩膀:“李嗣业,你能斩首六百余级,已是大功一件,又何必虚报俘虏数量。你可知道?瞒报功劳可是要受惩处的。”
“嗣业不敢隐瞒,更不敢虚报,确实俘获了三百人,地窖下面的这四人是吐蕃的桂等兵种,而那三百余人则是吐蕃军的庸等奴从兵,原本他们都被关在羊圈中,只因昨晚我们饮酒庆功时,看守的兵卒喝醉,结果让他们跑了个一干二净。这是卑职的罪责,还请马镇使责罚。”
马灵察的神情一滞,这种理由,让人如何能够相信?
“偷跑了俘虏,这看守的兵卒该当何罪?为何不将其斩首以儆效尤?”
轮到李嗣业倒吸凉气了,他试探着问马灵察:“不过是一时大意,犯不着斩首示众吧?”
“你说呢?”
面对马灵察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李嗣业只好闷闷地憋了一口气,伸手邀请道:“马镇使请借一步说话,卑职有要事相禀。”
……
片刻之后,马灵察神清气爽地从草厅中走出,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李嗣业说:“你做的这个事情,委实有些大胆,放这么长的线,万一将来收不回来怎么办?”
李嗣业微笑着解释道:“此事卑职已经思虑通透,也查问了个明白。这贡觉赞确实是吐蕃豪贵,只要他还活着,我放回去的内奸每一天都会如芒在背,为此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做任何事情。”
马灵察颇为不屑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身为大唐守边将士,一切以征战实力为准,你弄的这个奸细,不过是微末小计,未必派得上用场。”
看不上情报工作?唐军已经这么自负了么,各种间谍战,攻心战都兴盛于春秋战国或三国等乱世时期,在这看似实力压倒一切的繁盛时代,却被规矩给束手束脚了?
“但是嘛。”马灵察话音一转说道:“你的动机是好的,而且用到了心思,或许将来真的能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个叫贡觉赞的俘虏,我们就不过问了,你把他关在葱岭也好,放养他自生自灭也好,所有造成的后果你自己负责,你可要想好了。”
上级的心思李嗣业当然清楚,这种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琢磨,我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粘锅,有成效了给你一记功劳,弄砸了给你几顿棒子,你自己掂量。
李嗣业本来要的就是这样的态度,立刻叉手禀道:“卑职业已思虑清楚,如有差错,嗣业一力担责。”
“很好,”马灵察颇为豪气地说道:“很少在安西军中见你这样有担当的年轻人了,应当换到重要职位上去,替换掉那些尸位素餐失去朝气之人。此事就告一段落,你且耐心待着,都护府的嘉奖与调令不日就会下来,年轻人,前途无量。”
“我们走。”
马灵察及一干随从走出城外,这些人来的时候带着好奇心,去的时候神情麻木,似乎都在心中说,这种鬼地方一辈子来一次就够了。
李嗣业带着众兵卒在城门外躬身叉手:“卑职恭送马镇使。”
几十面旌旗招摇着绛色波动,百人的马队沿着丘陵的山脊远离了这个荒凉与孤寂之地。
马灵察回头望向守捉城头,看到城头有一人,正在用他从未见过的新鲜姿势挥臂鼓舞、击掌自庆。
这位镇使感慨良多,对身旁从人说道:“人当有奋进之心,就算遭受冷遇,也应当常备不懈,不然某一天机会降临之时,你也会失之交臂。他只要是明珠,就算是埋在葱岭这样的泥土中,也终有一日能够绽放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