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沉吟,就说:“市舶太监倒也收敛,从来不坏东翁的事情,如今请东翁吃酒,怕不是,瞧出了东翁之意?想要从中秋风一二?”
汪青峰一听,未免冷笑,“幸进小儿,也敢打老爷我的秋风,谁给了他胆子?”
幕僚就劝他,“东翁,我听说,这市舶太监的干爹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东翁日后要入阁参与机务,免不得要与司礼监打交道,和黄锦交好,却也不是坏事……”
这话一说,汪青峰顿时大喜,其实他心知肚明,他又不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怎么可能入阁?
但是,这等话,谁不爱听?
想想也对,何必得罪太监,此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下他摸了摸上唇胡髭,淡淡就说道:“也罢,老爷我便于那小儿一个面子。”
“东翁。”幕僚赶紧就继续说道:“趁此机会,可挑唆市舶太监出面,敲诈夷商,到时候夷商来哭诉,东翁正好行事。”
汪青峰一听,也对,既然周如芝那无胆小人不敢,叫那小太监出面,却也不错。
当下他便换了一身便服,乘了顶轿子,就往市舶司衙门去了。
到了市舶司衙门,汪青峰刚落轿,便听见里面丝竹宛然,他未免摸着胡髭嘴角一撇,心说这小太监倒也下功夫。
正想着,里面祝真仙穿着太监们的工作服,也就是蟒袍,匆匆而来,“汪大人,咱家久待了,快请快请……”说着,伸手就拽他入内。
汪青峰近乎饥渴地看着祝真仙身上的蟒袍,这时节,太监着蟒已经是常态,有些侍郎尚书之流也穿,已经不算甚么太僭越的事情,皇帝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了。
尽管如此,汪青峰一个四品的道元,却还不敢犯忌讳。
他嘴上说着“祝太监客气了。”这时候是万万不会叫甚么小太监的,便随着祝真仙进了里面去。
广东虽是南方,到底已经入冬,加之这些年天气不大正常,前两年两广还有六月飞雪之事,所以,倒是烧了炭盆,门口也装着暖帘。
掀开暖帘进去,汪青峰正要说话,抬眼一看,里面富丽堂皇,当中嵌贝母磨纹桌子上首,坐着一个着蟒的年轻人,正笑盈盈瞧着自己。
他再细看,不对,不是蟒,是飞鱼,当即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便要挣扎,却不想祝太监这时候一双手紧紧拽着他,嘴上还说着,“汪大人,快快快,快请入座。”
汪青峰看着上首坐着的锦衣飞鱼,心中怎么不怕?
虽然是嘉靖朝厂卫凋零得狠,但那是跟武宗正德朝比,想那正德朝的大太监刘瑾,可是敢一口气把两百多号官员以贪污罪名下狱的主儿。
嘉靖朝厂卫再怎么凋零,建制还在,阁老夏言被谁抓回京师的?被锦衣卫呗!
故此汪青峰看见上首锦衣飞鱼,咯噔一下,汗毛竖起,转身想走,可祝真仙死死拽着他不放,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管不顾大声喊起来,救命,救命,杀官造反啦!
他这一喊不要紧,把几个弹琴的弹琵琶的乐女吓得都不会弹奏了。
上首康飞露齿一笑,满嘴雪白的牙齿,起身便走下去,伸手一按在汪青峰肩膀上,吓得汪青峰一哆嗦。
“汪大使……”康飞和颜悦色,伸手把汪青峰按在了锦凳上坐下,随后冲着乐女们挥挥手,“继续奏乐继续舞。”
乐女们战战兢兢地,把个丝竹继续弹奏起来,其中一个一边轻摇腰肢一边唱,只是,未免有些结巴。
康飞看汪青峰面如土色,心中未免鄙夷,觉得这厮长相实在不俗,胆子却是如鼠。
他却是不知道,汪青峰自我脑补,以为自己的事情发了。
夏阁老被锦衣卫抓了,然后被杀了,他汪青峰,众所周知的夏阁老的人,如今锦衣卫找上门来了,不是抓他,还是什么?
一想到这儿,他涕泪交流,从锦凳上软软滑落在地上,“下官,下官虽然搜刮了些银子,却实在,实在是替夏言夏阁老搜刮的,下官,下官……”
康飞一听,卧槽,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罢!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转,原本打好的主意顿时就变了,当下把脸一沉,“汪大使,你说你都是替夏阁老搜刮的,可夏阁老临死前,却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
他慢悠悠地说话,想诈一诈汪青峰。
汪青峰这时候满脑子的保住性命,当下大喊,“下官愿意反正,下官所受银子,愿意都拿出来,以做朝廷惯例……”
他这么一喊,康飞顿时一愣。
如今的他也不是官场小白,毕竟,他那位老哥哥唐荆川,那可算是一代大家,即便当年在嘉靖病重的时候私下拜见太子,未免鲁莽,可这些年在家养望,和朝野名士书信不绝往来,俨然国士了。
这些东西,他如何会不给康飞说?康飞虽然不感兴趣,到底,也还是略略知道不少。
这所谓朝廷惯例,拿来做文章可大了去了,只要有了这个名头,以后,纠集一帮御史给事中,高喊祖宗成法,就可以以此来作为商税的引子。
你瞧,嘉靖某某年,广东海道大使汪青峰,在濠镜澳值十抽一,如今已聚累十数万两,以供朝廷,天子体恤朝臣,想以此发给冰敬碳敬,既然你们不要,要不,就算了罢!
ps:前几天爆发的狠了,然后就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