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喝风饮砾,颠簸不停,当师徒四人终于到得费县城外,已经时进黄昏。
牛车一停,路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安稳,难得地不用人叫,就掀开棉毯自己爬了起来。
看他跳下车,佘初拍着身上的草屑问:“大师兄,我们入了城要往哪里去啊?”
路遗耷下眼皮,略作思索,“师父说要寻个有缘人……”
“何谓有缘?”
“这他没细说,但我曾有好几次,都看他望着一副画像出神。”
“莫非是师父的故友,或者意中人?”
“看来不像,那画像破破烂烂,是被人撕碎后重新粘起来的,而且,画像上的人,虽然……”
路遗想到自己曾经所见那绝色容颜,脸上忽然变得微烫,面对自己的师妹,竟是不好启齿讲明。
“总而言之,画像上的人,是个男子!虽然师父未曾明说,但想来与那画中人不无关系。”
佘初没有看过画像,听路遗说完茫然更甚:“那画中人,是什么身份?又该如何寻找?”
路遗摇摇头表示不知,沉默一阵,望望将晚的天色,无奈说道:“这费县县城不小,找起来可不容易,得先找个地儿安顿下来!”
费县,隶属城阳,位于国都莒县的西南方向,幅员较广,乃城阳国排行第四的大县。
车思病听到“安顿”二字,赶忙凑过来:“师兄,这么说,我们这次要待很久?”
路遗点头,车思病面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佘初望望还躺在牛车上,不知何时已经露出头脸,似乎还在做美梦,正咂巴着嘴咀嚼的长眉长须道人,也有些疑惑,“师父最近好生惫懒,要找人又不跟我们讲明白找甚么人,怎么找,常住的话,只怕要费不少银子!”
佘初说话向来比较跳脱,师兄弟二人早已经习惯,没觉着有甚不对,不过,银子不够,确实是个天大的问题。
一文钱难倒多少英雄好汉,他们师徒几人自然更不是例外,眼下有的,统共也不过几两碎银,要供四人吃喝——有车思病这样一个大胃王,还有他们的师父那样的刁嘴王——只怕对付不了几日。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牛车上因为没有了阻碍,将四肢都伸展开来摆成个大字的青袍道人,默默都在想,有这样的师父在,他们或许永远都只配睡窝棚柴房……
然而问题是,没得选择的时候,茅草堆也可以将就,可若有得选,想睡窝棚,其实也是一种奢望……
一个个苦大仇深地盯着他们师父的脸,一想到他明明潦倒邋遢还穷讲究刁钻刻薄的模样,就千感万叹,倍觉疲累。
但有甚办法,谁让人是师父他们是徒弟?
对于这个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滚卖惨苦嚎的赖皮师父,师兄妹几个,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来自路人的连绵指责,忤逆不孝、虐待老弱之类的骂声,可谓铺天盖地,单是口水,都能将他们几个可怜的小东西逐个淹死。
吃过几次亏后,师兄妹几个都不敢再有半点不敬不从。
正想着,中年道人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几人幽怨的目光,缓缓睁开了眼,与此同时,一道腹鼓轰隆响起,如雷鸣般炸响在几人耳边。
道人咂巴着嘴,半耷着眼皮坐起来,茫然地望望大小不一的徒弟们,干脆利落地吩咐道:“为师饿了,拿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