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笑了笑,道:“鸡笼鸭社的地方,还能有幸使得田大公子光临,田公子也真是委屈了。”
两人见面就对呛,钟鸣不想让这麻烦找上自己,田行健则是骨子里看不起淤泥村的贫民,他认为人生而便已划分三六九等,像他这种高贵的人,不应该与淤泥中挣扎的人碰面。
即使是那些贫民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侮辱。
可人生总是稀奇,偏偏这样的田公子认识了钟鸣,这个似是腹中有金玉,外表却是淤泥的少年人。
若不是钟鸣的缘故,田行健一辈子都不可能下榻入淤泥村这等地方。
田行健捏着鼻子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身着蓝衣的黎阙,黎阙单脚站在田行健的肩膀上,只是盯着钟鸣看了两眼,并未做声。
他那双蓝色眸子古井无波,钟鸣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田公子出行,带了贴身丫鬟笑笑,又带了自己的师兄黎阙,只有一种可能,找钟鸣过招。
此间说的过招并不是指打杀,而是指棋盘上的厮杀。
年前大雪封山,淤泥村没有粮食吃,钟鸣带了梁黑子去田府换粮食,金银珠宝自是不入田公子的法眼,但钟鸣听闻田公子喜好新鲜事,特别是玩耍之物。
于是便带了一柄如何也吹不响的笛子,还有他亲自刻画的象棋去找这位田公子。
有新奇玩意做饵,明知这是个套,田公子仍是笑哈哈地跳进去。
粮食钟鸣是换回来了,但也许了田行健一个承诺,与他要下九局棋盘。
前面三个多月,已经下完八盘,也正是因为象棋上两人手谈,所以钟鸣才能在衙门时认得田行健。
这最后一盘棋已经拖了好长时间,自打柳成荫大闹边陲镇,这位田公子便窝在家中,没有在露过面,连他最爱的泓香阁也未曾去过。
不知今日田公子是起了什么雅兴,竟然亲自到淤泥村找钟鸣下棋。
下马之后,田行健捏着鼻子道:“钟鸣,你与我还有一局手谈之约,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我许过别人的诺言,不曾忘记。”
钟鸣点点头,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田行健进院子。
旁边的丫鬟笑笑从车厢里拿出棋盘,走入院中,熟练地在石桌上将棋盘摆好。
田行健和钟鸣都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田行健手持将子,道:“我们有九局之约,先前八局,我与你七负一平,近日我琢磨了许久,想来能有七分把握赢你,便来找你。”
这田公子是聪颖之人,他的小麒麟称号不是浪得虚名,论起手谈的本事,那也是一绝。
这时代先前没有象棋,这只是钟鸣为换米粮特意刻制的小玩意,文人们之间的手谈都是围棋,十九纵横的棋盘上持黑白子厮杀。
田行健素来有神童之称,这围棋也是登堂入室之功力,听闻他与麒麟子田以正也可杀上几百回合,能屠龙,能回天,十三岁以后,即使麒麟子与他手谈,也是各有输赢。
如今两人下这棋盘看似简单,规则却又不同的象棋,田行健却很是郁闷。
象棋比起围棋,更注重于运筹换子,虽子不多,却也是千变万化,田公子与钟鸣下了八盘,前七盘都是以败北结局。
这第八盘还是天色已晚,钟鸣着急回家吃饭,便送了个車与炮给他,才坎坎打成平局。
不服气!
聪明如田行健,被世人吹捧了十余年,竟然在小小象棋上一局都没有赢过,这让田行健如何能说出口。
听田行健不是很自信,只有七分把我,钟鸣便调笑道:“七分把握便想赢我,你怕是小瞧了我,我劝你还是回去多琢磨琢磨,待你有九分以上把握再来,莫要浪费这最后一次机会。”
田行健叹息一声,怅然道:“若不是怕没有机会再与你手谈,我如何会来的如此匆忙,我田行健绝不能输与你一个乡野小士子的手中。”
愕然片刻,钟鸣听出田行健话里有话,他问道:“你要走?你要离开边陲?”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田行健只回了这么一句,他的神色也很惆怅。
站在他肩膀上的黎阙眉头微皱,冷冰冰地开口道:“莫要多言,师弟,你速速完成棋约。”
这两人言行古怪,让钟鸣深思。
看来郭先生说的很对,这边陲要变天了,就连田行健都要走。
这天,变得很厉害,说不定,要来的是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