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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的时候，喜忧参半的唐休终于离开了铁匠铺，随侍一路牵着战马垂首跟在其身后，好几次想要替他披上大麾，却被他摆手不容置疑的拒绝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在这冰天雪地里，好好清醒一会儿。

积雪漫过了脚踝，被踩踏出一阵刺耳的吱吱声响，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街面上格外冷清，一路都不见行人，若不是有炊烟依次从昏暗的时光中袅袅升起，陷入迷茫的过客们哪里能分清，这座孤零零耸立在大楚最北方的边镇到底是天堂，还是鬼蜮。

漫天飞白的夜晚，总能让人变得多愁善感，唐休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

短短十八载人生当中，唐休始终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听山殿里的那方王座对他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及，直到那一天，芈晟无比痛心疾首的将他比作吴王光。

后知后觉，唐休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五年南征北战，并没有让大楚的贵族们放下对他的偏见，一切美好都浮于表面，是假象！

那些所谓的尊重，或热爱，大都是恐惧换上了伪装，人们恐惧着当年走下盘郢山大杀四方的神虎，也恐惧着伴随神虎陨落而生的唐休。

可以毫不留情的说，楚人只希望拥有猛虎的庇护，却不愿那头猛虎成为他们即将效忠的王，毕竟猛虎是野兽，而野兽始终是低贱的，在人的国度里，它岂能高高在上？

“十七！”漫步到某个街口，唐休忽然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道：“你觉得，传言是真的吗？”

“主公何必为了那些愚夫之见而烦恼？”趁着这个机会，随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将大麾挂在了唐休的身上，道：“义父常说，您是这天底下最良善的贵族，再没有人能比您更有资格成为楚国的君王，对此，丹阳城内十数万军民皆深以为然！”

“可是！”回忆逐渐蔓延，使唐休眼中突然挂上了一抹挥之不散的苦痛：“自打我出生之后，母亲染病仙游，阿姐落水小产，父王兵败澜江，大楚由盛转衰……”

“义父说了，这都是天意，并非主公的罪过！”

“那你义父有没有告诉你，也许要不了多久，咱们便会像那无根浮萍一般，流亡列国，不知归处……”

“主公在哪里，哪里便是归处！”随侍挺直了腰身，又踮起脚来，伸手轻轻拂去了唐休肩上的落雪，继而开口说道：“再说了，圣人都把您比作祥瑞，您的存在，乃众神给予人间最完美的恩赐！”

“可是圣人已经抛弃了我！”唐休眼帘微垂，一脸苦涩：“他的弟子们相继出山，除了你义父，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辅佐我，可悲啊，可笑！”

“主公莫要忘了，鱼千城再厉害，也不过是您的手下败将！萧白衣再狡诈，在绝对实力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春秋四大又如何？白河七贤又如何？没有他们，您仍然是战无不胜的盘郢之虎！”

“没错！”随侍人微言轻，却句句振聋发聩，恰到好处的，驱散了唐休眼中的阴霾：“我有千叶甲！我有丹阳军！我有虎牙枪！我能，万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