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君是想刁光胤继续作为百姓们的精神支柱,可又不忍他过度劳累,况且如今已经有了可以支撑两个月的粮食,再让一个与世无争的画工扛起这份担子,实在太过残忍,只好将这份重担撇给还未上任的盐铁使知柔,让他提前体验体验一把岭南盐铁使的辛酸,同样也让傻徒弟钟义德随知柔多学习学习。
迁徙韩江上游后,又得重新整顿,期间琐事越缠越多,不经意间,已是耽搁了两日,早间众人也都见过李君的布置,算是有了经验,再这样像个老妈子一样,事事安排的到位,恐怕,明年都到不了广州。终是强忍狠下心来,二人于一众百姓正在进食的间隙,悄悄摸出了韩江。
看着身后重新树立起来的一座座草棚,和草棚下那一张张满是期待的面庞,李君不由苦涩道:“没想到救灾之人,竟也有偷偷逃走的时候。”
“那是百姓们对李司马的爱戴啊!”韦瑜看着似有不舍的李君,心中千万疑惑涌上心头,这个谜一样的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真如当年游医四方的黄老一般赤诚吗?可他清澈的眼神中为何总是隐隐透出一股连她也说不清楚的光芒?……
暮色四合的韩江边上,偶尔划过几只低飞的燕子,捕捉着出来透气的美食,阴云汇聚在二人头顶,催促着担忧与期盼共存心间的二人赶紧上路,跨上早已准备好的快马,靓仔和靓女一路向西南挥鞭而去,身后紧随的雨滴仓促打湿马尾,竟有些追赶不上。
两个时辰后,二人终于赶到了广州边境的驿馆,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叹,只见围绕一个残破的驿馆,密密麻麻卧了一地人,有身穿绫罗的富贵,也有粗布麻衣的家童,更有衣衫褴褛的官吏,手无举措的爬在驿馆马槽中,吸允着浑浊的水渍。而驿馆此时已经数百名身穿军服的官军所控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天地中,他们言行举止间,早就抛弃了军人的职责,欺凌弱小此刻已经是他们最高标准的道德。
自不必说,这些官军就是早先哄抢潮州百姓钱粮的守军,而被他们欺凌的就是那些闻听枫江暴发瘟疫,拖家带口逃离潮州的官吏和富绅们,真是应了那句,百般算计不如一颗单纯的心呐。
找来两个急于求口吃食的小吏,二人从他们磕磕绊绊的嘴中得知,此处只是一个据点,咸宁郡外还有近千人数日没有进食,常康郡更是被原本的潮州守军占领,正在刘崇龟和叛军之间周旋,索要粮食活命。
再往下仔细打听,李君的心一下就凉透了。由于刘崇龟不敢放逃难的潮州富贵官吏进入广州城,有能力且有人接应的的富贵子弟已经逃往其他州郡,并且也传来了人死后瘟疫传染的现象,这却是打破了原来李君与黄老道说的‘本次瘟疫是有水源污染而起’的判定。
如果说如今疫情已经演变到死后可以继续传染的话,那么事情就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了,且不说局势已然演变成岭南的灾祸,更有可能蔓延其他州道,再者即使莫连可以解救初步感染者,恐怕也无法救治疫情演变后的二次感染者……
想到此处已是不敢再往下细想,赶紧将心中担忧告知韦瑜,她也是有些惶恐不安,当年黄巢兵犯岭南时的瘟疫之所以迅速席卷整个岭南,除了兵灾尸体无人掩埋,以致瘟疫长久无法控制,更重要的是,救治期间疫情发生变化,导致大量百姓根本来不急救治,既而近而几万人殒命。
而这还只是两三年前的事,如果再让刚恢复一点生产能力的岭南遭受一次同样的灾难,恐怕没有百年的经营,别想恢复往日的光景。
“先进广州城吧!”韦瑜自出封州以来,第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袭来,不过,此刻她已是骑虎难下,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拼尽全力,岂能知天命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