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好雅兴。”糜不识瞄了眼衣衫不整的熊负刍,以及躲闪在其身后不着片缕的倡姬,开口说道:“白日行爱于野,真是让不识眼界大开。”
廷尉左右监,掌缉捕之责,糜不识此行的目的不言而喻。
“糜监。”熊负刍深呼吸道:“不知吾有何罪触于律?”
“把鞫书拿给君侯瞧瞧。”糜不识对身侧的奏谳说道:“大祸当前,竟不知何罪,君侯莫不是被妇人榨干了头脑?”
没空理会糜不识地讥讽,接过奏谳拿来的鞫书扫了眼后,熊负刍气的浑身发抖,他怒而起身高声道:“这是污蔑,姚贾安敢欺我?”
说着,熊负刍不顾倡姬的阻拦,跳下竹榻快步走到糜不识面前道:“吾要乞鞫华阳宫。”
被熊负刍的突然而至吓了一跳,糜不识后退几步稳住身影,冷笑道:“君侯怕是说晚了,皇后如今可不在华阳宫,至于乞鞫?莫不是想多了。”
“汝!”
“带走!”糜不识转过身不再去看处于暴走状态的熊负刍,挥挥手道:“押他回去。”
“唯。”
刑具加身,熊负刍被吏卒们推推搡搡地带走了,糜不识眯萋着细长的双眸,踱步到被吓坏了的倡姬身前,弯腰拾起散落于地的轻纱为其披在身上,道:“让夫人受惊了。”
“糜,糜监。”倡姬哆嗦着嘴唇,一脸惧怕地看着糜不识,问道:“奴,奴家夫君……”
“汾阳侯触及刑律,廷尉监依法抓捕而已。”糜不识道:“夫人择日再寻良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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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监忙着抓人,廷尉姚贾则登上了太尉尉缭的安车,陪伴这位三公大佬一同去上林苑休沐。
“太尉。”姚贾计算着时间后,开口道:“此时熊负刍应已然下狱,不知该如何处置?”
“此事姚君之前应以行文至洛阳了吧?陛下如何说?”尉缭当下正读的竹牍,看向姚贾道。
“留中未发。”姚贾悻悻地说道,正因为皇帝陛下没有表态,他才会惶惶不安,毕竟没有得到主上的首肯就已经抓了国丈,这事如果日后陛下追究,他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都言法家术派承申子衣钵最是知君王心思。”尉缭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嗓音沙哑道:“如今看,姚君怕是学艺不精。”
“贾愚钝,烦请太尉叫吾。”姚贾作揖行礼请教道。
“陛下所求者不过结果,关中不乱,而六国心生间隙才是陛下想要的,其余不过尔尔。”尉缭道:“今皇帝不比先君,阴柔之至,仿若惠文王,姚君只要忠于王事,解皇帝之忧,他日不失相邦之位。”
“多谢太尉教诲,一席话令贾茅塞顿开。”姚贾道:“只是,如此一来虽取悦皇帝却恶了华阳宫,贾怕……”
“姚君何必如此不安。”尉缭冷哼一声道:“荆女不过深闺待废之人,有何可惧?今东方荆人反叛之势汹汹,姚君以为陛下还会怜惜一荆女吗?大秦有牵连之责,荆人谋逆荆女何辜?吾等都且待一直废后诏书吧。”
“太尉所言不差。”想了想后,姚贾豁然开朗,他笑道:“陛下东行,以高武侯之女伴于左右,怕是不日华阳宫就要易主,由芈做戚了,看来如今高武侯却是冷灶。”
尉缭不语,他重拾竹牍,心中确是冷笑连连,姚贾还是太稚嫩了,戚氏能主华阳宫?不过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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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负刍被抓使得六国宗室贵族们皆心中大骇,然而正焦急疑虑时,又一道诏书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到了这些亡国之人身上。
故荆令尹任倪,因检举接发熊负刍意图某乱有功,赐爵官大夫,赏金百镒,半两十万。
当赐爵文书以及明晃晃财富被咸阳中官送至任倪的府邸时,任凭任倪嘴巴再多也难以解释的清楚。
很快,经不住巨大的诱惑,卑心之徒纷纷效仿,故荆司马景骐就检举了故赵王赵迁有功,被赐爵簪袅,赏半两万钱;
魏景湣王之女,故魏公主姬梓检举故齐太子田升有功,以命妇赐之,赏三万钱;
故赵上将军颜聚,检举燕王燕喜有功,赐爵不更,赏半两一万钱……
…………
至此,六国宗室贵族们的反秦之举不过变了一个笑话,以邻为壑成了这群人中的常态。
熊负刍被捕的第三天,一个瘦弱的身影含泪拜别了故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咸阳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