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姬。”秦胡亥摩挲着小女郎纱裙下纤细的腰肢,良久开口道:“寡人无帝王之资,却被皇考以重任压身,此寡人一难也:年岁尚轻,无威望而服臣下,此寡人二难也;天下远非安宁,而腹中无谋,此寡人三难也。”
“夫郎。”芈南以手抚平丈夫的眉皱,轻声道:“世间万事皆非一蹴而成,亦皆非垂手而得,三公九卿诸将军也,虽未以夫郎为忠,却效命于秦,夫郎何不知人善用,以国士而治秦,以猛将而护秦,徐徐图之,亦步于皇考之后自可无有错事,天子者,当精于御而非精于技,如此自可无忧。”
小女郎看的远比秦胡亥要清楚,被芈南这么一劝,心下也安定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吧,已回不了后世,又何不规划好现在?
“夫郎。”见丈夫情绪好转,芈南轻声问道:“南有不解,昔日商君变法强秦,集权于君上之手,使国府恩威日重,然,陛下又何须重复老世族之权利?”
对于此,秦胡亥没有回答,他始终不疑,非利己而百倍用心之,以与国同休为诱,自可使老世族们奋力而为秦而战,无他事关自身尔。
古人重誓,然而在秦胡亥看来,唯有利益可使人趋之若鹜飞蛾扑火。
现代人,当真不信誓言。
丈夫不答,芈南也无继续追问。
她侧了侧身子,使秦胡亥可以躺着更舒适一些,怀抱着皇帝的头部,安抚的动作,轻哼的楚谣,终使心事满满的丈夫沉沉地睡下。
画面应该是暗色的,深景长镜头下低空盘旋的鹰鹫成群结队地一次次落下啃食满地腐烂的肉身,时不时发出阵阵唳声,血水染红了干黄皱裂的土地,无数具尸体身首异处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折断的大纛四周是继续燃烧的火焰,配合着殷红色的旗帜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是那么地娇艳,弃废的战车仍在燃烧,无主的战马低头哀啸……
场景如同梦幻般在转变,眼帘浮空略过巍峨庄严的大殿,驻目停留在水榭回廊环绕的院落,这里的每一处都栽满了五米高的垂丝海棠,此时正是此花的花期,深粉色的花在早春的时光里争相绽放。
纷纷的花海中有一栋装饰古朴的宅院,阳光透过檀木窗照射进来,摆在正中央的软塌旁跪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女子不过双十年华,素白细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而此刻,女子正用白皙的手指捻着薄绸缎丝帕小心翼翼为躺在踏上的年轻男子擦拭着,生怕自己的动作重了会惊到对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慢慢的,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才过午后就给人一种已近黄昏的感觉。
陌生的场景在梦中一次次地清晰起来,真实的处境让秦胡亥不知道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自己的灵魂安放所在。
干涸的土地上浸染着殷红的血迹,秦胡亥看见自己坐在一辆废弃的车辕上,车辕四周倒下的都是护卫自己周身,着石青色石甲的咸阳朗卫,众多的将士用血肉之躯将自己团团包裹在中央,又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残血的夕阳染红了晚霞,敌人在号角声中缓缓退去,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迅速,转眼间已散去无踪。
秦胡亥踉踉跄跄地走下战车仰望着落日余晖沉默着,败了,彻底地败了,大秦终二世而亡,亡于胡也!
透过死去朗卫手中所持的铜剑,秦胡亥看着此时自己狼狈的模样发出歇斯底里地笑声,穿着在身的那件黑色镶金的鳞织大铠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华丽奢华模样,刻有玄鸟的叠覆盔上赤色的盔缨如今仅剩一个光秃秃的羽杆儿在风中摇摆。
凄然笑声引得四周正在大快朵颐的鹰鹫们四散惊起发出一阵阵唳叫,此时一个身穿石甲的青年男子慢慢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单手拄剑走到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右臂上只剩下几片残存的甲片孤零零地钩挂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襟上,青年男子蠕动沙哑的喉咙在对自己叮嘱着什么,紧接着秦胡亥看到自己狼狈翻滚地骑上了仅存有的一匹马,青年男子用剑狠狠地扎了下马股,战马吃痛拼命地朝远方跑去,而自己的视线也远离了地狱般的战场,梦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雨打窗檀发出悦耳的声响,阖目而卧的秦胡亥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房梁之上的吹影镂尘的壁画,良久后无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布满汗珠。
“夫郎,可是惊了梦魇?”一双纤细冰凉的手抚握住秦胡亥湿透的襜褕,慢慢扶着他起来,声音充满关心地问道。
“南姬。”秦胡亥缓过神来,苦笑道:“天下或终不属寡人,强行为之,难也!”
“夫郎。”芈南搂住赵胡亥,语气不容置疑地道:“夫郎必为皇帝,天若不予,南陪夫郎自取之!”
昏以为期,明星皙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