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见公子扶苏毫无警惕之心,蒙恬恨急之下扯住其衣袖,言之恳切地道:“若陛下安虞,自是无妨,然,恬所忧虑者,若陛下......”
“蒙恬!”
再是温厚儒雅之人也有逆鳞不可触,公子扶苏骤然变色,一甩衣袖,怒声道:“为下者而妄论疾灾于君上,这便是前将军身为臣子的忠贞之道吗?!”
此话诛心,蒙恬闻言,张了张嘴巴,劝说的话语只能咽下去,长吁叹气,长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迂腐,如申生、公子伋般。
随驾陪臣多有与蒙恬交好之人,其胞弟蒙毅又最为始皇亲厚,如今诏书突至,既无陛下亲笔,又无他人私信,这不由得蒙恬不去怀疑。
“赵高之人,安忍无亲。”蒙恬思及此处,咬了咬牙,起身拦住公子扶苏,恨声道:“一朝得势必狼戾贼忍荼毒四海,若窃得权柄杀主残臣亦是所料之中,如今形势未明,公子轻率回关中,怕是凶吉未知。”
“前将军可曾想过。”迎着蒙恬坚毅的目光,公子扶苏阖眸摆了摆手,软下口吻喃喃道:“陛下乃华夏共主,海内之君,诏书所至无人不从,若扶苏担忧自身而逆命为之开此先河,如此,才是皇纲失序,国之不国。”
说罢,不再理会蒙恬的劝阻,孤身离开了正殿。
夜半,淅沥沥的雨声自殿外袭来,雨点错落有致地敲打着窗垣,伴随着微风习习,泥土的芬芳充斥着整个宽大的房间,公子扶苏躺在屏大床上辗转反侧,呆呆地看着承尘上雕刻着的螭虎纹饰,思绪万千。
蒙恬所言他不是不知,只不过君相诏而臣不至,做出此等之事,尚不如一死。
在公子扶苏身体躺着的这张屏大床左侧置有的器物架上,除了固有的剑、杖等陈设物品外,还有一个彩漆雕浮的箧笥,里面装着的是用绢帛所写这些年在上郡对北方匈奴所探查的详情,无论是塞上山川河流荒野大漠,还是关于胡人的生活作息,部落配属一应记录在册。
公子扶苏心下已决然,此回关中无论生死,这都是他要呈上陛前的。
雨打庭堂,也声声落在公子扶苏的心扉之上,为臣为子,不愧于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待使者返还,公子胡亥得之一切后,不由得笑的开怀,他斟着秦酒,手撕炙肉,感慨而言。
“昔者,左使作《传》,言郑之考叔纯孝也,而如今,某这大兄,也当得此二字。”
芈南蹙眉,公子扶苏既有宋玉之貌,又有古之君子遗风,尚待字闺中之时,芈南就对公子扶苏多有仰慕之情,如今她虽不知丈夫与中车府令间具体所谋事为何,却也知晓几是对公子扶苏不利。
“公子当国,长公子秉政,有如宋之司马子鱼,宗臣相佐,是为幸事。”
芈南臻首低眉,想了想开口说道,她不奢求丈夫有仁主之度,只是不愿枕边人成了冷血暴虐之君。
“子鱼虽贤,宋兹甫却愚腐至极。”公子胡亥听了小女郎的话不由得嗮笑道:“南姬所担忧阿兄心下自家所知便好,何必言出,莫不知如此很是让吾吃味。”
“奴......”芈南垂眸,抿着嘴唇。
“自我先君穆公引孟西白西入秦国以来,秦便远宗室而重外臣,胡亥窃以为如此不妥,昔者,周上公曾与吕尚论政,亲亲上恩比之尊贤上功,始齐强则为妫氏篡,始鲁弱则一氏而终。”公子胡亥悠悠地道:“长公子为胡亥兄长,又素有贤名,如此之人,胡亥怎会忍于加害。”
说完,见芈南露出欣喜的表情,公子胡亥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芈南,言道:“南姬虽为妇人,却是总以典劝谏郎君,吾自酌此举是为不智。”
“公子可知故荆之樊姬?”芈南却是不惧,她抬起头,看着丈夫认真地说道:“南姬唯所愿,郎君如奴之先人庄王虚怀若谷,以仁德而天下归心,史载春秋。”
这算是望夫成龙吗?
公子胡亥失笑,他盥洗双手后,揽佳人入怀,轻抚着其有如羊脂般白皙细腻的肌肤,言道:“胡亥数世先君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之大秦,霸道也好,王道也罢,胡亥所求无非守成基业,仁主可行那胡亥便是仁君,若暴虐如桀纣可使天下安定,胡亥也不怕担此骂名。”
“是奴浅薄了。”
“吾曾有言,既为夫妻,自是荣辱与共。”公子胡亥拾起芈南光洁的下颌,咫尺之间可闻鼻息。
“吾与南姬之子为三世,之孙为四世,万载之后,为百世千世。”
公子胡亥言罢阖眸躺在芈南身上,一时间车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