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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的大花厅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那焦大等了小半年也不见府里过问,终于心灰意冷,趁着来家送他去热河避暑的当口,就把这事情给挑明了。”
“来家父子商量之后,觉着这爵位虽系焦大私人所有,可毕竟和东府那边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之孝复述到这里,悄悄瞥了眼贾珍,这才继续道:“所以他家就没急着去袭爵,而是尽心尽力的张罗差事、买卖,打算等积攒些苦劳之后,再向府里求个恩典,帮着从中说合说合。”
“因那轮胎铺子生意红火,他家原是想着过了中秋,就挑明这事儿的,谁成想刚派了人去接焦大,事情就先发了。”
林之孝把这‘前因后果’说完,厅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众人的目光,纷纷在闭目养神的贾母,以及面色难看的贾珍之间来回打转,彼此虽各怀心思,却因摸不准老太太的想法,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但别人能等,贾珍这个当事人却不好一直沉默下去。
他思量再三,起身向贾母拱手道:“老太太,我纵有千般不是,可这事儿却关系到家里的颜面……”
贾母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睛,抬手冲林之孝轻轻一摆:“您先下去吧。”
林之孝如蒙大赦,忙恭声应了,倒退着出了花厅。
贾珍经这一打岔,嘴里却有些卡壳,好半天才在老太太的注视下,磕磕巴巴的道:“这家里的爵位若被奴才抢了去,一旦消息传到外面,咱家怕不成了笑话?”
“珍大哥这话,怕是有些不妥吧?”
王熙凤虽然正在气恼,来家不肯按照她的传话行事,但这时候还是主动站出来,挑起了贾珍的毛病:“那爵位实是焦大凭功劳挣来的,现今他既不是奴籍又不在你们府上,如何就说是家里的爵位被人抢了?”
见贾珍欲要还嘴,她又故作好奇的问了句:“对了,你当初是因什么缘故,非要把那焦大赶出去的?”
“这……”
贾珍顿时哑口无言。
虽然他赶走焦大的理由,在场众人多半也都心里有数,但这等事又怎好摆在明面上说?
王夫人这时也道:“似焦大这等功仆,若出在我们府上,是断不敢当奴才看的——便我和你叔叔见了,也要当个长辈敬着才是。”
贾珍脸上更显尴尬,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忙向王夫人诉苦道:“非是小侄不念旧情,实是这焦大仗着有功劳在身,一贯就喜欢惹是生非,蓉哥儿媳妇刚过世,他竟就编排了些风言风语,我一时气不过,这才把他赶了出去!”
他厚着脸皮主动提起这茬,虽是七分真三分假的浑说,却也让王夫人、王熙凤不好再继续纠缠这事儿了。
于是王熙凤又转回了最初的问题:“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既然已经被赶了出来,那爵位想传给谁,咱们怕也没有硬要干预的道理。”
顿了顿,也起身冲来太太微微一福道:“老祖宗,不是我向着来家说话,凭那焦大当年的功劳,便再怎么也没有强夺他爵位的道理,否则若传出去,怕就不止是笑话了。”
“哪个说要夺他爵位了?!”
贾珍急忙辩解道:“我便再糊涂也不至如此!我的意思是,先把他接回家里,不拘是蓉哥儿还是蔷哥儿,出面给他养老送终,等承完了这因,再得其果也不迟。”
他嘴里说着蓉哥儿、蔷哥儿,心下想的却只是贾蔷。
一来贾蓉已有候补的官职在身,二来他也听不得儿子给个奴才叫‘爹’。
而贾蔷就没这么顾虑,左右是父母双亡,为了承袭爵位认个义父又能怎得?
那孩子素来就是个乖巧的,如今自己帮他争个爵位回去,往后岂不是要加倍的‘孝顺’?
至于焦大乐不乐意……
若他不肯就范,就先大张旗鼓的把名义定下,等过两年他老死之后,再让贾蔷出面承爵就好。
届时死无对证,难道还有人能召唤出焦大的魂魄,去兵部鸣冤告状不成?
且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爵,谁又会冒着得罪宁荣二府的风险,去计较其中的细枝末节?
却说贾珍分辩完,又忙冲王熙凤拱手赔笑:“大妹妹,咱们自小就在一块儿的,只求你给哥哥留些脸面,日后我必有回报!”
听了贾珍这番说辞,王熙凤一时倒沉默下来。
说到底,她其实并不关心那爵位花落谁家,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颜面与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