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瓠子口大堤约五里的地方,汲仁带着几名侍从迎候天子驾临。
“臣汲仁,恭迎圣驾!”汲仁领头拜道。
“起来吧,汲卿。”天子抬手扶起了汲仁。
即便是当世至尊,身份尊贵无比,天子对于当朝九卿也还是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尊重。
更不用说汲仁出自于世代簪缨的濮阳汲氏,还是武帝朝名臣——汲黯汲长孺的弟弟。
“谢陛下!”汲仁就势起身道。
“汲卿,目前大河的水势究竟如何?”天子询问道。
“禀陛下!近日大河上游雨水颇多,大河的水势较前些时要汹涌许多。只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填塞,瓠子口决堤处的堤坝已经初步成型;加之臣又命人于上游处挖渠将河水分流,河水的水量虽然有所增长,但是尚在掌握之中。”汲仁俯身道。
“卿心中有数就好。”天子点了点头道,“汲卿,你与郭卿此次定要尽心竭力,务必不要使元狩三年的情形再次上演。”
“臣当不负陛下重托!”汲仁赶紧答道,他当然知道天子是在指什么。
元狩三年,大河水灾是元光三年以后最为严重的一次。瓠子口段再一次决口,东郡及周边几个郡国的老百姓大多陷于饥饿困乏之中。
尽出郡国仓库中的物资,并且还向天下的富人进行募集,这些办法都使出来以后,赈济贫民的缺口依旧很大。天子就下令把贫民约七十余万人迁徙到关中地区或者充实到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去。
这一次治水如果还是没有成效,他这个治水大臣的责任肯定是少不了的。
“你与长孺都是当世干才,朕自然是放心的。”天子笑了笑道。
还有一点,瓠子口就在汲氏兄弟俩的老家濮阳县西南。让汲仁来为家乡治理水患,那肯定是干劲十足。
说完后,一行人就向堤坝缓缓而行。
没走多远,紧随在天子身边的霍嬗提醒道:“陛下,您看。”
得到霍嬗的提醒后,天子也暂时停下了与汲仁的谈话。映入眼眶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只见道路两旁有一些士卒正在相互依靠着休息,不时还有鼾声传来。
这种场景倒是让霍嬗觉得有些眼熟,当年他们在灾区救灾期间,得到上级的休息命令以后也是这个样子。
“数万士卒在瓠子口奋战逾月,终于将水情控制住。其中甚至还有数十人不慎坠入于大河之中,这些人都是大汉的好儿郎。”天子感慨地道,“汲仁,传朕诏命!”
“臣在。”汲仁躬身应道。
“凡是此次治水中死于王事的将士、官吏,荫其一子或兄弟为郎,入期门军。”天子略显沉重地说道。
“臣谨奉诏命!”汲仁拜道。
再等五年以后,天子的这项诏命中那句“荫其一子为郎,入期门军”可能就该变成“如羽林孤儿例”。
尽管后世大名鼎鼎的宫廷禁军——羽林卫还没有成立,但是如“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于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这样的类似做法却是早已有之。自大汉建立以来,汉室诸帝基本上一直都在这样做,只是没有像汉武帝的“羽林孤儿”这么出名罢了。
如果说经过几代皇帝的经营之后,汉室的基本盘是关中地区,关中的士心、民心都在汉室。
那么军队就是汉室的统治基石。只要汉室的天子还能牢牢地掌握住北军的控制权,他就拥有着单挑全天下的能力。这一点也正符合红朝太祖那句“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著名论断。
实在也是秦王朝给汉室君臣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秦军本来是秦国用以一扫六合的无敌之师,其中的士卒都是关中老秦人的子弟,还都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支持者。
何以在短短的十几年之内,尤其是秦始皇死后,秦军的战斗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南征军被赵佗留在了岭南暂且不提;北方的秦军被项羽一战攻灭,除了王离的指挥实在是垃圾之外,也和北方秦军军无战心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汉室君臣看来,二世胡亥和赵高的各种乱搞,不仅让关中不再是老秦人的关中,也让整个秦军从上至下都失去了秦始皇时期那种如机器一般的强大,最后也埋下了秦二世而亡的祸因。
所以,汉室一贯以来给予军队的待遇都是相当优厚的,除了该有的俸禄以外,还发放四季衣物、提供一日三餐。如北军这种军队中的亲儿子,不仅是要如贵族、地主一般的一日三餐,还需要顿顿有鸡鸭鱼肉这种硬货。
至于期门军,那更是北军中的宝贝,其中的将士连立功升迁的速度都比别的军队要来得更快一些。
现在许给死于王事者的后人这样的待遇,只能说天子这一套收买人心的方法已经使用的炉火纯青。这些孩子们以后加入了期门军,必然会成为汉室的铁杆拥护者,拿出来这种高水平的待遇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亏。
天子继续盯着正在休息的士卒们,又看了一小会后,随即就说道:“再传朕的命令,侍从的列位臣工,凡是官位在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背负柴薪参与到截流堵口的工程之中。”
身后跟着的众位大臣赶忙拜道:“臣等谨奉诏命!”
随行的大臣虽然也有几百人之众,但他们养尊处优的身体能完成的工作量对于截流堵口的工程来讲是真正的杯水车薪。天子命他们亲自下去劳作,也是为了在数万士卒面前做个秀,鼓舞一下士气。就如每年春耕之前,天子带领群臣藉田,其实是一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