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斯坦因少爷惊魂未定,也不知道该坐起来,还是继续挤在车座下。
“雷纳德,”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头顶车厢插着的刀,只是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想要他的命,“你之前说,只剩下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很遗憾,少爷。”雷纳德的语气蓦然变得低落,“老爷和夫人……还有其他人,都遇害了。”
“你说什么!”斯坦因少爷脸色一变,“你在开什么玩笑?!”
雷纳德没有回答,斯坦因继续猛敲车窗,“说呀!”
这个时候,马车驶入了万民壁区的赛洛德公寓,两幢排屋的屋顶上出现了十来个模糊的人影。
终于,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是战胜了失去亲人带来的震骇。
还有敌人!
“怎么会……这样。”斯坦因用仅剩的手按住额头,他在失控的边缘挣扎,“我不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人生,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想当帝国的驸马,我想拥有自己的封地,我还要……”
“省省吧,少爷!”雷纳德的吼声如同惊雷打断了斯坦因的喃喃自语,“你要面对现实!老爷和夫人已经死了!斯坦因家已经完蛋了!而你是最后的希望,少爷,你要活下去,明白吗!”
“雷纳德……”
“活下去!这是老爷行刑前跟我说的,最后的心愿,你以为他为了什么拼死也要保住你?”雷纳德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彬彬有礼的侍者,更像一个斗士,他赤色的头发宛如烧了起来,他微笑的小丑面具掩饰不住此刻内心的愤慨。
“活下去,替老爷复仇。”雷纳德说道。
屋顶上的人一同发射了弩箭,尖啸之后,斯坦因少爷听到的却是身后马车上传来的惨叫,他惊惶回头,才发现屋顶上的人瞄准的是马车上那些刽子手。
翻倒的绿色马车拦在了道路中间,之后追上来的两骑人马不及停下,脑袋迎面撞上了车底。
“我们到了。”雷纳德勒停黑马。
周围顷刻间恢复了宁静。就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斯坦因少爷仍然不敢探出头来,只是小心地问道:“到……了?到什么?”
车门终于被打开,看着那插满刀子和弩箭的车门,他才意识到刚刚马车外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这里似乎是万民之壁里的一家拳击赌场,门前站着两名戴小丑面具的壮汉,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胸口的衣服敞开,腰间挂着把杀猪刀,看起来和地痞、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你们,都是午夜戏团的人吧?”
这时候,雷纳德抓住了斯坦因空空的袖管,二话不说拽着他走向赌场旁边的下水道入口。
“等等……到底他妈怎么回事?”
雷纳德拿出钥匙打开下水道的门,强行把斯坦因推了进去。
闻着恶臭熏天的味道,斯坦因踩着肮脏的污水被一路带着走过好几道弯,他捂住口鼻,脚底总是会猜到湿滑的异物。
他想着,自己一个堂堂勋爵家少爷为什么得像个掏粪的工人一样往下水道里钻,但看着小丑们严肃的目光,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
斯坦因俯下身去,眼冒金星,一路上,他的脑中回想的却是雷纳德说的话。
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他们统统遇害了。
为什么?
下水道的尽头是城外的一条小河流,上面早早地停泊了有一条不大不小的帆船,在夜色中,它就如同是一头鲸鱼匍匐在平静的水面上,倘若再顺着河流下去,便能直通向帝川,然后就到了广袤的湿地平原。
“上去吧,这艘船会带你到布隆萨斯去。”雷纳德如同机械般说道,“我的朋友会帮助你。”
“上去?”斯坦因终于忍不住推开雷纳德的手,“上去什么?你讲清楚,我家人到底怎么了?谁害了他们!不说我就不上船!”
看着斯坦因涨红的脸,雷纳德无奈地摘下了小丑面具,露出他那长满老年斑的脸。
“帝国的宫廷是残酷的,没人会同情失败者。”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在告诉你事实。”
“去你妈的事实!没人敢害勋爵家的人,没有!”斯坦因少爷歇斯底里地吼着,然而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想擦干净,可是怎么也抑制不住,“雷纳德……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一根手指轻轻拭去了他眼眶的泪水。
“少爷,哭鼻子不能报仇。你的对手是整个帝国,是该死的命运。”雷纳德说,“先要活着,变得强大,最后……等待时机。”
斯坦因凄凉地笑了一声,“我当然得活着,我怕死。”
“上船吧。”
斯坦因少爷黯然地踩上摇晃的木板,却不舍得送开雷纳德的手,“可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雷纳德,我会想你啊,没有认识的人我该怎么办?我没去过布隆萨斯,我害怕……”
“没有我,你会变得勇敢,少爷。”
帆船动了起来。
直到帆船渐渐驶离下水道的出口,雷纳德才重新戴上了小丑的面具。
实际上,他又如何不悲伤呢?又如何不想一起走?
他看着小少爷长大,这个有些任性,还总是调皮捣蛋,又爱捉弄仆人的少爷就像他的孩子一样。
只是,他不能走。
也没有挥手道别,雷纳德将呢帽捧在胸前,俯身下去,看着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又被帆船远去的轨迹揉碎,裂成水花。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的少爷……等你光荣地回到克列昂,重新领导这支离破碎的戏团,继承帝策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