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汉尼什细想,凶猛的攻势接二连三,他意识到眼前的对手绝非一般的盗匪,腐朽的墙面石屑纷飞,斧刃几乎搅动整个空间,夹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轰塌年久失修的围墙,当斧刃从汉尼什面前擦过时,他甚至感到了短暂的窒息!
“快快,杀了他啊!不能让他活着!”斗篷男人大叫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钉着他手心的剑,男人的眼睛布满血丝,赤红扩散向整个眼白,汉尼什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刽子手杀性大起,丝毫没有给汉尼什机会,短小的匕首根本无法抵挡战斧的力量,刽子手横冲直撞,打爆窗户,斩断护栏,险些将汉尼什切成两段。
“你们究竟是谁?”汉尼什气喘吁吁问道。
“送你上路的天使。”
刽子手企图将他逼向庭院死角,汉尼什当机立断,后腾翻滚,越过倒塌的断墙,落地之时顺势一脚踢飞地上摆着的煤油灯盏。眨眼玻璃破碎,灯盏猛地撞向刽子手的脑袋,烈焰如同漫天火雨顷刻倾洒他的全身,灼烧五脏六腑,烫得他撕心裂肺!
“天使就应该上天去。”汉尼什微微一笑,挥手一刀结果了刽子手的性命。
“住手,住手!”他终于有机会去摘下男人的面具,而斗篷男人见事情不妙,连忙叫道,“你不能杀我!我可是……”
汉尼什不由分说将匕首直接卡进了他的嘴巴里。
汉尼什这才终于看清神秘男人的样子:白皙而英俊的脸,下巴微微蓄有绒毛似的短须,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年纪不算太大,但也不乏成熟,就像是一头年轻的雄狮,也难怪公主会被这样的人给蛊惑。
汉尼什并没有直接给这混账来一招“死亡之吻”,还是决定留着他可怜的喉咙,好问清这家伙的来历。
“汉尼什先生,他是我叔叔啊!他是文策尔公爵,是当今的三皇子,你不能杀他!”谢丽莎公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她带着哭腔拉住汉尼什的衣袖,“都是我的错,和文策尔叔叔没有关系,真的!”
汉尼什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吐了口唾沫,“他?您没有认错吗,殿下,我亲眼看到这个家伙将我手里的匕首对准您的腰间。”
这个所谓文策尔公爵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但一说话舌头就会碰到匕首的刀锋。
“不是这样的,那个……那个是叔叔送给我的礼物,是……他从沙海带回来的战利品。”谢丽莎公主不敢直视汉尼什的目光,她的脸就像烧红了一样滚烫——她在隐瞒什么——汉尼什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他们想要行刺选帝侯?!
真不敢想象,如此禁忌而又卑劣的事情竟会发生在帝国的皇室中间。
“是嘛。我想,你们就是铁匠们口中的‘亡魂’了。”汉尼什冷冷说道,他转而厌恶地面向脸色苍白的文策尔公爵,“你们的感情无疑触犯了教条,要是在从前,把你送上宗教裁判所都不为过,帝国的法律可要仁慈得多。我没有权利处死一个皇子,你最好明天自己向选帝侯大人解释,他兴许会宽恕您的罪过,大人。”
汉尼什抽出匕首,动作迅捷如风,但丝毫没有划伤文策尔公爵的双唇,此刻文策尔早已双腿颤抖,没有了之前的威风。
“你会后悔……”
汉尼什毫不留情地拔出钉在树上的剑,文策尔口中的“悔”字还没完全吐出便又再一次疼得惨叫。
“我今晚便会告诉您的兄长,记好了,别想着畏罪潜逃。”汉尼什重新点亮煤油灯,将匕首钉上文策尔公爵脸庞的树干,若无其事走过惊慌失措的公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会付出代价。”文策尔公爵小声诅咒,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暴起,一点一滴血泪从他眼眶中滑落,“你们胆敢瞧不起我……我会让你们后悔。”一遍又一遍,他死死盯着汉尼什远去的方向,煤油灯的灯光越来越弱,文策尔也几乎将嘴唇咬出鲜血。
惨淡的月光终于斜射进这片小小的林中空地,文策尔公爵的脸愈发惨白,汉尼什走后,他眼中的赤红极度膨胀,以更为恐怖的速度蔓延,“不能再等下去!”文策尔握紧胸口的花领,软弱和憎恨在他脸上来回交替,“凭什么,他是选帝侯,凭什么,我不过是被人瞧不起的幼子!”
“叔叔?!”谢丽莎公主被文策尔公爵反常的表现给怔住了,“别这样……事已至此,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国家吧好吗?”
文策尔公爵苦涩地说:“谢丽莎,也只有你理解我的痛楚。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只可惜,你是我哥哥的女儿。”他似乎没有听到公主的话,他忽然间抓住她的手,问道,“你真的愿意为我做出一切吗?”
他的双眼通红,不再带着魅惑,也不似地狱亡者般乞求生者,他只是带着希冀,一股执着与爱恋。
一切?谢丽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是她的叔叔,也是第一个理解她的人。他反对父亲为她指定的婚姻,父亲忘记她生日的时候,他永远会献上最珍贵的礼物……他会为了她与父亲决斗,就算输得伤痕累累,血眼模糊,他也从不向她的父亲低头。谢丽莎知道这是禁忌,可那又怎样呢?有一种东西会让人盲目,它叫你无论如何也要踏入荆棘拥抱玫瑰。
况且,她也早已为他诞下……
“一切吗?”谢丽莎微微一笑,她心疼地为文策尔拭去他眼眶中的血泪,“我知道,在我们家族,只有动真情的时候才会流下血泪……我不在乎你是我叔叔,我愿意和你走遍天涯海角,就算所有人否认你,挖苦你,我始终都把你当做我最爱的人。”
天使再次吻上恶魔的脸庞,“你说过,我就是你的一切,现在,我就在这,在你身边。”
焰火肆意绽放,人们的欢声笑语也远远飘进深巷,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属于此刻的两人。也许苦难重重,但这是命运带来的惊喜,谢丽莎低头轻吻文策尔公爵的脸颊,两人的血泪在此刻交融,赤色的甜蜜令人迷失心智,断墙下,她忘我地拥抱他,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看啊,烟花五彩斑斓。多美。
文策尔公爵哽咽地说道:“原谅我,谢丽莎,此生无憾。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露娜。”
他紧闭双目,拾起匕首。
烟花很美不是吗?它们在毁灭的一刻绽放,尔后枯萎凋零,它是用生命书写的绝美盛宴。
空荡的街道传来金属刺耳的回响。谢丽莎睁大双眼看着头顶的绚烂浮华。
烟花在怒放时呐喊,就如同撕心裂肺的爱情,在明亮与绚烂的生命过后,仅仅余下遥远的回声与默默的寂静,但这一瞬的花火,也终将被所见之人铭记,被最后之人铭记。
“叔叔……”谢丽莎哭了,眼眶血红不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玫瑰色的红晕在后心悄然盛开,如同夜空的那朵火花。
刀尖透过心脏。
美的事物永远会消散。沉默即是美丽。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别无选择。”
红晕和花火,悄悄弥散,就如同她最后的话语:“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