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宁修远挠着脑袋说道:“我昨日去了趟老君宫,看到那边的师兄们都面色凝重,行事匆匆,问他们也不答话,所以才想……是不是有事发生。”
李晏清沉默片刻,慰道:“亓师叔素来便醉心于丹药之道,想是他昨日又研究了什么新的炼制之法吧,你勿要多想。”
宁修远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李晏清又道:“好了,快去歇息吧。你如今正在发育,记得以后莫要在深夜练剑,否则将损伤根基。”
“嗯,我知道了。”
少年露出一个笑容,收起剑,郑重的向李晏清行了拜别礼后,才朝着殿房走去。
李晏清目送他离开,嘴角弯起细微弧度——
没想到还能留下这种回忆,真好。
寂寂寒夜中,白衣青年披霜踏雪,缓缓踱至崖边。
他没有回去。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
遥看远处隐于夜色中的莲花峰,李晏清运起轻功快速飞去。
纯阳轻功自然飘逸,眨眼之间,他已到了莲花峰顶。
穿过几株枯桠老树,青年呼吸一顿,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意料之中,现下不应该在这里,却又应该在这里的人。
李晏清敛了思绪,上前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个弟子礼:“弟子见过师尊。”
顶峰风急,李善之面朝悬崖,负手而立,任由一身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不应声,李晏清便静静站在他身后,随之一同,观月色朦胧,听涛起云灭。
鸟雀不时穿过覆雪枯枝,空中也不时传来几声缥缈鹤鸣。
李晏清淡淡笑了笑。
这些声音伴他走过人生二十载光阴,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他虽有眷恋,有不舍,却并不愿悲伤。
良久,他轻声开口道:“师尊可是在等弟子?”
李善之并未回答,而是抬眸遥望九天之上,用苍厚古朴的声音问道:“你可还记得此处?”
“自是记得。”李晏清回忆往事,神色分外温和:“幼时,师尊常常带弟子来这里,坐忘观星。”
李善之问道:“那今日,你可能看出什么?”
李晏清视线与苍穹交汇,只见残星零落,正中之处光芒暗淡。
他微微垂目,回道:“紫薇星动,异变将生。”
说完这话,四周再次变得安静。
李晏清上前两步,站在李善之身侧,带着些眷恋的语气,慢慢说道:“弟子十四岁那年,师尊曾带弟子外出历练,在路经蜀地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现任宰相对南诏发动战争。”
李善之伫立原地,不言一语。
李晏清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那些士兵将士都知晓,南诏瘴毒杀人无形,此去必无生还。然上命难违,在他们出征那日,城中留守士卒皆来相送,虽笑脸相别,但眸中却着有生死不见的苦涩,就像……”
说到这里,他羽睫微微颤了颤,“……就像陆师叔今日看我的眼神。”
白衣青年的话很轻,仿若溶于这漆黑夜色里的风。
李善之如高山静矗,沉静片刻,摇头叹道:“你天生便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为师从未想过能瞒过你。”
李晏清淡然一笑:“师尊将我从雪地里捡回,抚养我长大,教导我学习,在我心里,一直都将师尊当做生父一般。我了解师尊,师尊亦同样了解我。一如今夜,我知师尊会在此,师尊也知我会来。”
李善之仍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影透着几分冷寂,又问:“你可还记得,你这名字的含义?”
“弟子记得。”他答道:“晏清,愿天下海晏河清。这是弟子习字后学会的第一个词。”
李善之道:“为师希望你能永远记住。”
话至此处,白衣青年抬目,凝望着眼前的鹤发之人,轻轻道:“弟子会的。弟子了解师尊的苦处与为难,若非如此,师尊也不会于这冬夜里孤身站在寒风之中。”
他的语气轻缓而坚定:“师尊的计划,不必告知弟子。无论明日发生何事,弟子皆无怨无尤。”
青年黑眸中氤氲着月光,极浅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两步,一撩衣摆,双膝着落雪地,俯身叩别。
许是膝下寒意太过刺骨,竟让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多谢师尊二十年的照拂养育之恩,愿纯阳此后星河长明!”
“弟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