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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最沉重的锁链

让大顺看看若是西洋人的军舰和火器阵法,现在有能力对大顺开战,大顺是否能够抵挡。

打日本对于朝政的目的,就是用自己训练的这些人,伪造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西洋人的刺激。

这个刺激,是有效的。

既对大顺有效,也对日本有效。

昭仁听完刘钰的话,也陷入了思索,心里虽然有些质疑刘钰是不是夸大了西洋人海军的规模——大顺的海军都逼得日本无力防守,百倍规模,那得是什么样——但也确实得到了刺激之后的反馈。

只是对刘钰的那套言辞,觉得实在是有些强词说理了。

然而接下来刘钰的一番话,让昭仁等辈,都有些骇然了。

“天朝此番出征,实有灭国之愿。只是天子仁慈,以大局为重,才如此打下去。所为者,就是将来抗争西洋。”

“或许你们不信,然则就是如此。日本国之政局,天朝岂不知晓?以史为鉴,什么样的情况不曾见过?”

“长州藩又非鹿儿岛,何以非要对长州藩动手?不过是震慑西南诸藩而已。”

“震慑西南诸藩,不过是保幕府稳定。否则又恐有昔年战国之乱,百姓血流成河,亦或者各藩结交西夷,各自为政。”

“昔年之高山重友,身为大名,不惜放弃一切,远走吕宋,只为信教。再如伊达政宗、小西行长、大友宗麟者,皆为切支丹教徒。”

“若幕府权威尽失,战国之乱再起,不但百姓血流成河,亦有勾结西夷之大祸。”

“故而,天朝既不曾与幕府旗本野战、亦不曾非要取消幕府已成礼制,皆为大义也。”

“你们却不懂天朝用心之苦,只当是天朝欲加之罪。如今在座的,既有王室,又有公卿,亦或幕府之老中、学头,并无外样大名,我也不必讳言。”

“此时和谈,于幕府、公家,皆为最利。天朝岂无英才?难不成就真没有人提出扶植西南诸藩,而解散幕府,还王政之事?”

“朝中求战心切者,不知其数。我是顶着众人辱骂,这才争取到了这个条件。你们却还顾忌颇多。却不想想,多少军官指望此战升功封爵?如萩城那样的合战,只有胜而无败,天朝诸臣谁不想立功?开战至今,死伤不过数百,难道真的打不下去了吗?”

一番话讲完,松平辉贞心下骇然,回想着自开战以来大顺的种种举动,似乎还真是这么一个流程。

难道说,因着锁国,只能从荷兰风说书里得到外面世界的消息,终究不如大顺知道的多?

或许,外面的世界局势,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天朝所以才要统合周边的力量,以为对抗?

想要说点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在松平辉贞看来,句句是真。

的的确确,现在和谈是对幕府最为有利的,甚至大顺在俘获了昭仁天皇后,并没有立刻要求和谈,而是打了长州藩一战,这不就是在给幕府台阶下吗?

最终要求和谈的,是西南诸藩,而不是幕府;诸藩也一致认为,天皇北狩,非幕府之罪,而且写了文书,立此存证的;也属诸藩一致要求不能另立新君继续打下去的。

而这一切的转折,就在于萩城一战。

萩城一战之前,西南诸藩可都是等着看幕府威望扫地的,说不定真有盼着大顺削弱幕府的。

萩城一战也证明,当初在米子,大顺完全有能力击溃冈山藩的部队,再歼灭大坂城代的幕府直辖武士,但大顺却没那么做。

听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松平辉贞心里还是有诸多警觉,当年刘钰骗的幕府提溜转,按德川吉宗私下所说,铸币改革一事,的确缓解了日本的钱荒问题,可怎么看都像是为将来能要到赔款做准备;甘薯救荒,的确救了很多享保饥荒中的百姓,稳定了各藩此起彼伏的一揆,可只怕还是为了将来没钱赔可以赔米。

这种人,最是可怕。

松平辉贞心道,若说是骗,却不是骗,不管是铸币还是甘薯,都是实实在在缓解问题的。

可缓解问题的时候,想的却是几年甚至十年之后的索取。

若只是简单的张仪寸舌那样的欺骗,总能一眼认出;怕就怕这种是真的为你好、你也确实得到了好处的欺骗,今日得得好处,将来可能要几倍奉还。

仔细回忆着刘钰提出的三十余条条件,松平辉贞心道,这些条件里,哪条才是最可怕的?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条件里没有最可怕的,不管是开关还是赔款亦或朝贡,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东西,藏在了松平辉贞和德川幕府最想要的结果里——大顺,会力保幕府体制。

只是,这种可怕是对日本而言的。

松平辉贞不是日本,德川幕府也不是日本,昭仁更不是。既如此,他们自是看不到他们最想要的结果,是日本将来最沉重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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