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使馆区在京城,朝鲜贡使前来的时候,心里肯定嘀咕,这也好意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朝鲜儒学兴盛到扭曲出两班种姓的地步,历史上满清入关后,那可真是宁吃正统的草、不用蛮夷的粮。看到大顺和蛮夷平等外交,定要惊呼泰兴之后无中华矣。
将西洋人隔绝在天津,保持使馆建交,但又无诏不得入京,亦算是妥协之下的最优解了。
到了外交部在这里的衙门,看在李欗的面上,齐国公自出来相迎。略微客套,引着刘钰进了正堂,便说起了正事。
“守常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京城里接到先回来送信人的消息,我这边就赶紧来天津了。”
“陛下嘱咐外交部要办的头等大事,便是叫西洋诸国知道天朝边界何处、藩属乃为天子之臣。我估计风季已过,现在还没来的,今年便不会来了。”
“如今计有荷、英、法、葡、瑞各国使节。以我所知,再算上必要来的罗刹国,西洋大国中基本上也都来了。”
“陛下已经命琉球王入京,掐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只等你回来,便一起入京。”
刘钰笑道:“想来朝中都准备好了,无非就是在西洋诸国眼前,展示一下藩属主动来天子前请罪,以权示之便是。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你给他们讲仁义、礼法,他们也不懂啊。这就跟他们跟我们讲他们的继承法,我们觉得奇葩一样。他们的国书都翻好了?”
齐国公知道刘钰关心什么,笑道:“你且放心,没有掩耳盗铃。是朝贡便是朝贡,是外交便是外交。国书都是用拉丁语写的,翻译的也都是熟知官场的自己人,错不得。只是英国人非要在他们的头衔上加一个法兰西国王,法兰西使节对此相当不满,希望咱们在殿上宣读的时候不要把那个头衔念出来。”
这桩公案实在是个问题,李欗也知道这桩公案,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这也简单。反正要念汉音,只要把英国国书上的法兰西,翻成佛朗西不就是了?再每个使团发一卷雅正的世界地图,各国译名便是。我等只知法兰西,不知佛朗西,想来英人也只是嘴上过过瘾。”
几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齐国公也将各国使节前来的缘故大致说了一下。
英国是想要军舰在广东补给,希望大顺能够允许英国军舰入港,到时候可以降下旗帜、封闭炮门。
瑞典人一则为了贸易,二则为了俄国,看看大顺是否有出兵征俄的态度。
葡萄牙人是知道大顺先败俄又平准、又接待发国使团后,放低姿态,以朝贡的身份前来,希望天子恩赐,保留澳门。
法国则是派出的正式常驻大使,同时希望大顺能够派出一位官方的常驻大使前往巴黎。
唯独荷兰,不是七省共和国官方的人,而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对日开战的消息此时当然不能对荷兰说,而是以“听闻巴达维亚华人困苦、荷兰人有意驱赶”之名,要求东印度公司派人来天津谈谈,妥善解决。
然而一旦来了,那就不只是谈这个事了,而是要谈对日开战时荷兰的态度问题。
这里面以国家主权而论,最重要的是葡萄牙。占着澳门,这是涉及到主权问题,而且此时开关,也根本不需要一个澳门做窗口,是要收回的。
但这个,可以以后再谈。
以长久贸易利益论,最重要的是瑞典。这关系到大顺的海商能不能走到关税极端保护的欧洲。
至于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荷兰。
“守常啊,荷兰人已经察觉到我们要对倭国动手,不过这个事他们只是表达了一下震惊,询问日后他们前往倭国贸易是否受影响。”
“但巴达维亚天朝遗民的事,他们反将了一军。示意那里的华人许多都没有入境许可,他们愿意维系与天朝的关系,所以要把那些人遣送回福建。你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李欗还年轻,有些不理解,奇道:“国公、鹰娑伯,那巴达维亚的子民,亦是我朝赤子。若在那里困苦,何不以船接回?”
齐国公看了一眼李欗,心道果然年轻。
刘钰不忍打破李欗心中的美好幻想,摇头道:“七皇子,巴城的产业多半出自天朝子民之手,人回来,产业却留在那?这哪里说得通?便要回来也行,定要荷兰人把产业折算成钱,一并奉还。况且那巴达维亚属爪哇,自前朝永乐年间便来朝贡,凭什么荷兰人说没有居留许可便不准居住?”
齐国公听刘钰像是哄孩子一样给李欗讲些废话道理,看看刘钰,见刘钰微微摇头。示意不要把世界的残酷真相告诉孩子,多留几年天真浪漫,便也微微一笑,没有把真相说出。
对李欗的这个解释,虽然幼稚,却正合李欗的心思,一想也觉得是自己想的简单了,凭什么把人赶回来呢?
虽然理由不是这个理由,可这不影响荷兰人反将一军的事实。
“我看,此事一码归一码。”
“倭国的事,荷兰人不得插手,以贸易去谈。”
“巴达维亚的事,军舰做保,与贸易无关。只说若是产业不兴,可以允许荷兰人将其移至锡兰、班达等地。”
“他既将军,我们便再反将回去,就说巴城华人皆天朝子民,必服天朝官吏,可派人前往巴城宣慰。荷兰人必不能答应,如此或可折中。他不谈遣返回福建,我不谈派军舰宣慰,而取迁锡兰、班达之折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