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骂人要有文化,今天谏议大夫的一些话,翼国公严重怀疑刘钰能不能懂里面的典故。
这一次翼国公和齐国公两家联姻,虽然说刘钰封爵了,等同于分家分出去了,但毕竟还不一样。
至少在他死之前,爵位传给嫡长子之前,很多事脱不了干系的。
今天朝堂上当真如同皇家园林里的鸟兽园一般。
从漕运海运,到废两改元除火耗,又谈到了交子纸币、沿海那几个海关西班牙银元的兑换,简直是吵翻了天。福建和广东的白银,几乎快成西班牙银元为法定货币了,不少人心里自有想法,或是忠国、或是谋私。
明天可能还得接着吵,皇帝脸色也不好看,大臣们一个个也气咻咻的。
翼国公却始终不说话,这几年他也逐渐看透了,刘钰的心思太大。倒不是野心,而是对大顺的未来,似乎有种想法。
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否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但翼国公却大约能感觉出来。
刘钰似乎想把勋贵们的财富来源,和土地剥离。
要么投资到海贸上,要么投资到作坊里,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特殊局面:就像是今天齐国公被攻讦的一样,只可惜这还没到那种程度,比如勋贵们和大海的利益牢牢绑定。
这样的动作,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很显然,这种政策,就和武德宫与科举一样,皇帝大概想搞一个和土地关系没那么密切的团伙,以便将来清查田亩,先拿勋贵开刀、然后再补海贸的甜枣,让勋贵支持对士绅土地动刀?
这很难说。
所以翼国公判断,刘钰这个主管海军的事,干不长。
将来很可能大顺还要有一次变革,可能会扩大实学的范围,从平民中招收海军生员,从而走类似科举的制度。
依靠广泛的实学,促成一些底层人走考试选拔的路线,“利出一孔”,受控于皇帝。
勋贵可以拿钱,但如果在海上利益深重,那就不能管海军。
所以翼国公觉得,日后麻烦事肯定更多。
不管海军了,就算暂时海上不打仗了,那现在刘钰就是伯爵了,官身也是鲸海节度使,虽然这个节度使可能是天底下最烂最穷管辖人口最少的节度使,但终究还是个节度使。
将来不管海军了,肯定是要入朝的,要么就是外放去做封疆大吏的。这都是些泥潭,沾上就得脱层皮。
之前又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做事的经验,要么在练兵、要么在演海,翼国公很担心刘钰将来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翼国公叹息道:“我倒是盼着啊,将来钰儿能主管实学的事。陛下不是说要建科学院吗?要我说,日后钰儿管科学院,这便最好了。”
“他省事,我们也安心。”
党氏笑道:“老爷说的极是。咱们家里这样的,已然是到顶了。安生一些才好。钰儿年轻,又想着做一番事。日后,自会想清楚的。老爷如今也不管事,不也正好?”
“再说,老大的本事稀松,文不成武不就,将来守着这个爵位就是了。钰儿呢,将来就老老实实地做那劳什子科学院的院长,本来他便喜欢那些西洋学问……呃,不,实学学问。”
家里圣母玛利亚的“送子图”在禁教之后都烧掉了,这皇帝钦定的“实学”、“西学”之分,便是无人时候也需注意,免得日后说顺了嘴,祸从口出。
党氏心里想着,日后刘钰结了婚,便有了家室。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话不好听,但当人的孩子,和自己当了父母,终究不一样。
等到不一样的那天,便该明白该退的时候退一退便是了。固然可能想着大顺国祚长久、勋贵们与国同休,此长远计;可在过程中,若是自己出了事,那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无论党家还是刘家,这都是开国公爵,实在是已经到顶了。封建王朝,又正值王朝盛世,也没人想着造反之类,就算干的再出色,难不成还能从公爵升为皇帝?
翼国公和党氏都想的明白,就怕刘钰不明白。
“老爷,那田家的女儿,我自是知道的。也喜好实学,正好合钰儿的心思。待成婚后,等见着了第一个孩子,多半也就想通了。”
“我虽听说那女娃娃不一般,但想来也就是别人好静她好动;别家女子女红针线,她喜欢读书也玩过几次骑射罢了。就是个女子,又能怎样?本就是个聪明的,日后也会规劝钰儿几句的。老爷不必担心。”
党氏觉得,田贞仪最多也就是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罢了,自己也是勋贵家里出来的,还能怎么样呢?
然而,她若是知道田贞仪给刘钰写过的那些密信,知道田贞仪当年为那些她眼里的史书妖女祸水发的感慨,只怕此时便要吓得连夜跑到齐国公府,把纳彩雁掐死,再把聘书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