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钰却推说自己病了,予以拒绝。这种拒绝,更是加深了俄国特使的不安。
禁宫中,英国公和刘钰都在。
皇帝正在那观察那支装填米尼弹的膛线枪,试着激发了几次后,赞道:“若是日后有工匠解决了拉膛线的办法,使得一支枪的价格在十两银子之内,此物必将大行于世界。”
“天朝千年的北方边患,自此无忧矣。天朝工匠如此多,做一支尚且需要二三十两银子,草原游牧者哪里用得起?便是西域将来复叛,又有何惧?上次守常万人入西域,日后三五千人便可横行矣。”
他还是识货的。
这种交易,不可能瞒着皇帝。
刘钰进献了两支上等的给皇帝打猎用,试过一次之后便爱不释手。
这枪,打的真的准,而且还远。
枪虽好,皇帝还是允许了刘钰用这个和法国人做了交易。
除了对刘钰判断的信任之外,皇帝也考虑了欧洲的局势。
既然欧洲尚且还是诸侯大争之世,又有一个岁入两三千万两的英国隔在海外,让法国成为欧洲大乱的策源地,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尤其是看过地图之后,知道荷兰和法国很近,而荷兰又那么小之后,更是确信这个交易对大顺有利。
荷兰是根,东印度公司是木。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长久。若是法国能够攻下荷兰,这南洋便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钰说的也明白,这种枪械要么不用,只要用了,欧洲各国都能仿制,因为原理很简单,一点就通。
皇帝深以为然。
将这支带有膛线的燧发枪摩挲了一阵后,皇帝又道:“兵甲虽利,革器虽强,可打仗就是在打钱。我看这法兰西国,必败无疑。那英圭黎国有大洋为壑,若如秦居关中虎视诸侯相争。法兰西国,不过棋子尔。”
“既要海军强于英荷、又要陆军强于奥罗普,方可大胜。如此穷兵黩武,其国岂能久乎?”
把玩了一阵枪械,皇帝忽然道:“看到此物,我忽然想到了《通鉴》中的一个故事。”
“王猛金刀之计。”
刘钰有点懵,王猛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但那个时代乱哄哄的,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再说《资治通鉴》那么厚,这些年就算他有读书的心思,也不可能读完。
这金刀计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旁的英国公却立刻明白过来,赞道:“陛下圣明。那慕容令之所以中计,究其根本还是看到了慕容垂的金刀。若是没有这个金刀作为信物,为间者说什么,慕容令也不会相信的。”
“王猛让慕容垂送个信物做离别纪念,转手就拿这个这个做纪念的信物,找了间谍送给了慕容令,说信物在此,一起逃回燕国……若无金刀,岂能相信?”
“陛下这是要将这枪,在罗刹人面前,做法兰西的金刀?”
文化水平很是不足的刘钰听的满头雾水,皇帝故意看了一眼刘钰,还没有回答英国公的话,便先对刘钰道:“守常啊,日后你多读读书。读史明智,以史为鉴。这实学学问固然有用,可这治乱的学问,都在史书之中。你只读前四史是不行的,日后多多读书才是。”
勉励了刘钰两句,又将金刀计的来龙去脉一讲,刘钰也明白了。
皇帝道:“我朝才刚刚军改,青州军成军也不过数年。罗刹人岂能相信天朝人杰地灵,岂能做出这样的新枪?”
“只要看到,必要以为这是法兰西国所赠。”
“军械大事,不可轻易外传。既法兰西人外传于本朝,必是有求于本朝。”
“本朝实要经略南洋,关键在船,切不可让荷兰国先知晓。”
“而用此金刀计,则罗刹人必要以为本朝侧重在西域,法兰西国又赠新枪,必是唆使我朝与之开战。”
“此枪,非法兰西国产,可罗刹人必然以为此法兰西国所产。如此,则罗刹人必惊。”
“西北勘界之事,其必退让。”
将大致的计策讲完,刘钰心道,这些人玩心眼是真的厉害,还好自己的计划不需要玩心眼,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要在俄国人面前展示一下这种枪械的射击,俄国人肯定会以为这是法国人送的。
上面没有写着法国字,也没有法王的印玺,但是惯性思维之下,俄国人更相信法国的枪械制造技术,而不会相信一个十年前还处在三十年战争水平的大顺会搞出这种新枪。
法国人送枪,俄国人肯定以为法国人是在和大顺合作,建成一个东西围堵俄国的同盟。
既可以掩护密约的实质是对付荷兰的,又能在西北勘界问题上获得最大的利益,当真是一举两得。
英国公和刘钰一起拍了一阵皇帝的马屁,李淦道:“此事,英国公你去做就是。守常则要抓紧去挑选跟随法国使团前往法国的工匠。”
“若是别国,朕是不允的。如英、荷等,多有无君无父之言。这法兰西国,倒是和本国有几分相似,也不必担忧那些人学到一些妄言。”
皇帝对尼德兰国议会扯淡现在还是空位、英国砍了国王脑袋这样的事,还是有些提防的。虽然刘钰篡改了一些内容,混淆了侧重点,皇帝终究还是担心那些威胁皇权的思想传入。
刘钰也明白皇帝的心思,心道你却不知,英荷不过小打小闹,法兰西才是真正的革命的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