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良安地区本身就有华人,他们在本地也肯定是有联系的。巴达维亚城中,一定会有一些间谍,混杂在唐人之中。”
“你们作为甲必丹、雷珍兰。在中国大皇帝看来,你们都是叛徒。我想,如果让中国人侵略了巴达维亚,你们的下场不会比当年因为叛国而被处决的那个彼得·埃尔伯费尔德更好。”
“叛国,可是大罪。”
“当然,你们对公司是忠诚的。”
说到这,东印度公司的参赞拿出一个小本本,挨个将在场的华人头目表扬了一番。
“甲必丹连富光,1736年,曾举报过连怀观言行不轨,可能煽动叛乱。”
“雷珍兰陈忠实,1738年,举报连富光的弟弟连捷光,和乌衫党头目混迹在一起。”
“雷珍兰林平,1738年,曾建议将城中没有居留证的唐人全部审查、关押,送到锡兰做债务奴隶,以确保留在巴达维亚的唐人都是良民。”
……每念一个名字,下面坐着的雷珍兰、甲必丹们便哆嗦一下。
荷兰人说,这是对公司的忠诚、是功绩。
可问题是,若是朝廷夺下了巴达维亚,他们这些“忠诚”、“功绩”还是忠诚和功绩吗?
或许,不是每一个雷珍兰、甲必丹都与荷兰人穿一条裤子。但是,巴达维亚的每一个甲必丹、雷珍兰,身上都不干净。
历史上红溪惨案发生的时候,最早报信给总督的,也是三位华人雷珍兰。而且,在事后让连富光背锅的时候,围绕着谁是下一任甲必丹,雷珍兰们展开了非常激烈的勾心斗角。
那句著名的“连富光作为甲必丹,华人起义的事,晾他不应该不知道”的莫须有、并最终导致连富光背黑锅被流放安汶的这句话,不是荷兰人定的罪,而是陈忠实这位雷珍兰提供的。
在大屠杀的当天,让华人待在家里不要反抗的,也是这些甲必丹和雷珍兰,派传令兵挨家挨户通知的,并且主动收缴了一部分武器。
如今惨案并未发生,可这些人平日里向荷兰人表忠心的举动,此时全成了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影。
如同一口能直接把他们刺穿的利刃,一旦城破,这口利刃就会落在他们头上。
此时的连富光,不由想到了王五让他“纳投名状”的事。
现在看来,自己在荷兰人这里,已经纳过投名状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没想到,荷兰人此时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悄悄看了看旁边的雷珍兰们,他们的神情也都极为难看。
他们不只是担心这个。
而是,如今荷兰人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便足以证明一件事:巴达维亚,恐怕要守不住。
因为拿出这个东西,相当于是要挟。
一旦这次用了,日后那些华人恐怕就会留一手。就算是朝廷这一次没打下来,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下一次呢?
既然连只能用一次、一旦用了后患无穷的手段都拿了出来,足见事态的严重性。
事态都这么严重了,巴达维亚守得住吗?从荷兰、印度调兵,来得及吗?
一众人茫然无措的时候,连富光主动站了出来。
“参赞大人,我们对公司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巴达维亚也是我们的巴达维亚,我们当然会尽力维持秩序,不准那些隐藏在城中的间谍有作乱的机会。”
“我们会严格遵守公司的规定。您知道的,城中的唐人,和城外、以及那些乌衫党、无裤汉暴民,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自己的产业,也和公司息息相关。可以说,很多人的生计,都依赖着公司。”
“我们当然是可以信任的。”
雷珍兰们这一次就乖巧的多,并不像历史上红溪惨案发生之前那般,绕开甲必丹直接去总督府报告,以求总督大人夸奖。
按道理,也是甲必丹先说话、先表态。但神奇的是,这一次雷珍兰们居然如此讲道理、守规矩,对连富光站出来说话表示了极大的赞同,也没有人抢着说这句话。
连富光的表态,让荷兰参赞很满意。
他基本认可连富光的说法,城中的华人和城外的华人,确实不一样。他们更听话,也更喜欢公司。而且,确实来说,很多人的生计和公司息息相关。
公司董事会作出一个关于亚洲贸易的决策,就会对巴达维亚的许多华人生活造成影响。例如阿姆斯特丹到广州的直航贸易;例如华人包税权;例如从不带华人奴工的船重税、再到私自携带华人奴工的船不准进港……等等,等等。
而且,连富光等人,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公司参赞心想,这些人当年都目睹过巴达维亚对叛国者的极刑,他们当然会担心这样的命运降落在自己头上,只不过,行刑者不再是我们荷兰人,而是中国人。
唯独相同的,便可能是行刑地点,都是巴达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