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暖阁内在座的六人外,身处此地的人本该还有两位——侍卫司主官史弘肇与枢密使杨邠。不过二人都不在此处,盖因官家刚在一个时辰前从整整两日的昏睡中醒来,前者得了旨意此时正在万岁殿单独面圣,后者亦是听从旨意回到侍卫司坐镇禁军。
郭威还未从枢密院下值时便听闻官家醒来,与其余几位大抵一样,都是从各自衙署匆匆赶来。一众人在暖阁内等候了一个时辰,外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从宫中御膳监送来的食盒也早已摆在了各人身前的案上,但坐案后的诸位相公却无一人动筷子,更无一人说话。
郭威感受到暖阁内令他十分压抑的沉寂,心想这会儿郭荣应该已经回府开始收拾取消婚事的布置,不禁微微侧目望向对面的王章。
王章双眼看似闭着,却在郭威的视线投来时微微张开,并微不可查的轻轻摇了摇头。
郭威没猜到王章摇头的意思,是感叹万岁殿中官家的危病,还是对自己两家不得不推延亲事表示遗憾?
而就在他猜测王章的意思时,厚厚的门帘突然掀进来一阵寒风,一个应是在外边当差的太监对着暖阁内的众人拱了拱手:“诸位相公容禀,杨枢密回来了。”
几乎是同时,暖阁内的六人一同站了起来,望向门外的方向。
没几息的功夫,杨邠已经负手大步走进了暖阁。
暖阁内的六人都看向杨邠,杨邠的脸上看不出喜哀,李涛忍不住先问道:“杨枢密可曾见到官家?官家圣体如何?”
杨邠却不答话,仰头十分傲慢地瞥了李涛一眼,负在身后的手突然在身前一抖,竟抖出一份帛书来:“有旨意!”
几人当即行了一礼,躬身低头看向地面。
杨邠在门口停下便开始宣旨:“荆南高从诲,明尊朝令,暗行独治,数番进犯北上,野心不小……责令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速归许州镇所,防备荆南贼众,不得有误。”
旨意宣读毕了,内阁内的众人一板一眼地行过礼,便各怀心思地看向杨邠。
暖阁内没人会真的以为官家将刘信调去许州是为了防备高从诲——高从诲确实在去月曾派水师北上进犯,但连半点波浪都没翻起,就在襄州、郢州被汉军杀得大败,连朝中都鲜有人关心此事。
郭威同样怀揣这复杂的心事看向眼前这位共事的同僚。刘信乃是官家从弟,又是名义上禁军仅次于史弘肇的二号人物,其身份在朝中军中本就代表着许多势力。而眼下这份旨意在这个关头出现,已经足够令人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激变。
杨邠将旨意递给身后跟来的太监,对众人的目光时而不见:“此外,遵圣上口谕,着杨邠、苏逢吉、史弘肇、郭威、王章五人即刻入内觐见。”
郭威猛地抬起头来,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此刻,如若不出意外,恐怕就是官家所选的托孤之臣了!他顾不上去看阁内其他诸人的反应,自己的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但郭威还是沉住气,小心持重地跟着苏逢吉等人一同向着万岁殿的方向叩拜:“臣等谨遵圣谕。”
再抬头时,杨邠已经阔步迈出了门槛,转过半个身子面对阁内的众人:“诸位相公,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