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父女俩的互动,又听见身后表妹与同伴的窃窃私语,杜雨菱脸上已经看不见怀疑的神色,“钟先生想要扩大再生产,整个蘑菇沟没有比我家更合适的合作方。”
“无论技术还是产地,我们都能提供最好的。”
“口说无凭,先让我看看实际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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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三层楼的农家乐,座落在向阳的南面山坡上。
屋边山上除了一条水泥路,就是开垦成一道道的梯田,田里种满了果树。真在这里进行投资的话,钟蓓蓓一定很高兴:满山的果树能让小丫头从五月吃到十一月,月月都有新鲜水果。
杜家承包的后山北坡,则是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甜笋竹和毛竹。
蘑菇大棚设立在郁郁葱葱的竹海中,有条黄土路通往山下。
种植食用菌剩下的废弃种料,则直接堆积在竹海当中。
受到大量农家肥的滋养,杜家承包的山头就是比别处要翠绿几分。
十月正是甜笋纷纷冒头的时候,地面厚厚的竹叶上边经常能看见野生的竹荪,偶尔也能见到野生的蝉花。
竹荪是高档食用菌、蝉花是类似冬虫夏草的药用菌,这两个都有不错的市场价值。
野生食用菌,无不是大自然竞争中的胜利者。
而且它不像野生动物,没有法律层面的麻烦——连麻雀都是二级保护动物的年代,任何食用野生动物的行为都是犯罪、要被人唾弃。
既然山八珍受法律和道德限制不能吃,那么它的市场空白完全可以由草八珍来填补。
找水军推广时吹嘘下猴菇菌、银耳、竹荪、驴窝菌、羊肚菌、花菇的保健功效,就能引得食客纷至沓来。
被杜家母女带着一通巡查下来,钟衍在心中已有计较,他站在大棚微笑道:“地方我已经看过了,可扩建的潜力很大,总的来说我认可它的发展潜力。”
“但是我还有个疑问,需要二位做个正面解答。答案能让我满意,咱们继续谈投资的事情。答案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是不会往里面砸钱的。”
“我的疑问是,既然你们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发展起来?被两位隐藏起来的阻碍因素,究竟是什么?”
说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钟衍特地加重了语气,以显示自己被两人欺瞒的不满
杜雨菱像是早就料到了钟衍的疑问,她不紧不慢道:“钟先生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十九年前,我爸曾经向上边申请,希望能贷款搞蘑菇种殖合作社。可镇政府的领导非说种蘑菇没有前途,非要让大伙退耕还林种果树。”
“结果呢,大家耗尽积蓄,咬紧牙关辛苦了三年。三年后果子成熟了,大力推广种树的领导高升了,曾经许诺要买水果的批发商也不见了踪影。”
“我父亲不忍看大家血本无归,所以想了个收木屑的办法,用四十块钱两百斤的价格收果木屑。乡亲们纷纷把果树砍倒,卖给我爸爸打木屑种蘑菇。”
“为了支付果木款,我爸连刚买的彩电冰箱都卖了换钱,这才让乡亲们都缓了一口气。”
“十四年前,父亲再度向上边申请,希望贷款建立蘑菇合作社。但是上边的领导一句东凰市用不着两个食用菌种植场,要先进不要落后产能,就把我父亲的申请驳回。”
“然后大力扶持招商引资来的长生食用菌场,就连我也在那里打过工、学过技术。”
“十年前,有领导说这里环境优美,要把蘑菇沟杜家村变成度假村,努力发动大家参股。”
“听说要大力开发旅游资源,我父亲高兴得不得了。他把存着用来买房的钱、将来给我结婚时准备的嫁妆、还有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老本都挪出来。”
“结果领导高升后,这件事又不了了之。”
“就这样,我家两代人的辛苦积蓄、借钱投入的前期资金通通打水漂。后来父亲重病的时候,我翻遍全家的存折,连五百块的住院押金都凑不够。”
“这个解释,钟先生满意吗?”
女孩平静中略带悲愤的语气,让钟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的父亲但凡能有一次不轻信他人,杜家的经济状况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就不能用怀疑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更别说无师自通掌握危机公关技巧。
“姐姐别难过了。”跟在钟衍身边的小丫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递个杜雨菱。
她努力学着爸爸说教的语气,认真对杜雨菱道:“咱们做事情要看长远些,何况现在宝宝带着爸爸来了。只要有宝宝在这里,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听见小丫头安慰大人的话,钟衍无奈的摇摇头:这个臭丫头,又在偷偷把老爹的功劳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