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先生,我也和你坦白,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两人将信将疑,凑到多明戈面前。
多明戈和两位警官商量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放我走,还给我留一匹骆驼,我就不会追究今天的事。我的兄弟们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野兽!就和雨果先生你说的一样!他们的慈悲和善心早就喂给狗了,连我的话都不会听,他们只会护着我,只会忠心耿耿地为我工作——
——这一点你们能听懂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放了我,刚才我受的苦,吃的拳头,我不会和我的兄弟们提起,他们也不会因为这点过节,就要跑来这片戈壁……”
多明戈先生变了脸色,变得龇牙咧嘴的,变成两眼满是血丝的狠厉表情。
“跑来这片戈壁上,找到你们,在你们熟睡的时候,用钩镰把肠子给刮出来,绕上你们的脖子勒住了,在你们无法呼吸时,割下你们的卵蛋塞进嘴里!”
多明戈像是精神病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恢复正常,对雨果和雅各布微笑。
“我保证,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雨果先生点了点头。
雅各布也跟着点头。
多明戈又问:“所以,你们可以放了我吗?”
雨果问学生:“你认为呢?雅各布?”
雅各布在思考,在琢磨,又问老师:“雨果老师,你们常说,正义只会迟到,它绝对不会缺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几乎在同时——
——雨果和多明戈两人作答。
一个罪犯。
一个警官。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去他妈的迟到。”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去他妈的迟到。”
罪犯希望立马能得到释放。
警官希望立马能直接行刑。
雅各布想了想。
他说:“那就别问我了……我觉得还是小命要紧,我不会给自己解锁的,老师。”
雨果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驾车。
而多明戈一刻都闲不下来——
——他换了个说法,换了一种角度。
“雨果先生!雨果先生!我要救你!我要拯救你们!如我所说——
——我的兄弟们个个都是杀人的好手,刚才能让我如此开心的事情!就是你们即将前往一座绿洲驿站!那里埋伏着六十个弟兄!他们会把你们生吞活剥了!
我不希望看见这一幕,你们都是好人,我不希望你们就这么死去……
……我是个有同理心,有共情感的罪犯。你能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吗?我在关心你们呀……”
雨果:“雅各布,他发烧了吗?”
雅各布大笑:“老师!他应该是傻了!这世上没有罪犯会帮助仲裁官的!”
雨果:“那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和部州政府法院宣誓,要把罪犯送到法庭上,让他为自己辩护,不能让法律蒙羞,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蛋,更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发生冤假错案。”
雅各布:“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呢?”
雨果:“给他喝水。”
于是乎,多明戈被身旁的裸猿小哥按进了淡水木桶。
几轮残酷的水刑下来。
他们终于到达了绿洲驿站。
多明戈意识模糊,打着赤脚踩上滚烫的黄沙。
三人一路走到凄凉的荒野中,来到驿站的大门前。
雨果先生左右观望——
——这个小镇安静而诡异,没有几个活人。
雅各布保持警惕,仿佛真如多明戈这个罪犯说的那样。
——有土匪来过这里!
雨果先生和雅各布吩咐着,把钥匙扔过去。
“小子,你看好他,我去去就来。”
紧接着,雨果一马当先闯进驿站大门,要去寻找下一位负责押解罪犯的仲裁官。
在驿站里,有不少陌生面孔。
酒吧换了人,酒桌前四个玩牌的酒客齐齐转过头。
招待走上来,像以前一样,给雨果递上一杯生鸡蛋橙汁。
“雨果先生!欢迎回来!”
雨果接走杯子,问了一句:“老板呢?”
招待面不改色:“老板去乡下看他的妻子了,他的妻子最近要生产。”
雨果把橙汁放下了。
“大嫂要生产?”
招待意识到不对,终于改口。
“应该是我记错了吧……应该……”
一时间,枪声四起!
房门之外,多明戈开始狞笑。
他对着雅各布吐舌头,像是性暗示那样羞辱着这个白毛小子。
“贱种!你很快就能看见我的兄弟们啦!他们马上就要来吃掉你!你洗干净了吗?洗香香了吗?”
雅各布犹豫不决,他听见房内的枪声时,差些管不住自己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主动给身旁的罪犯解开镣铐,他想着,那可是一大笔钱,一条活路,一个不能拒绝的美好条件。
是的,他没有钱,也没有女人。
这些东西,多明戈都有。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匪帮的头领,能拿到那么多东西?
为什么自己的老师!一个战斗英雄,却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押解罪犯?
每一周,还得去蹭蹭隔壁县城警长的烟叶和果汁?
每一周,都要早起贪黑,兢兢业业地检查周边的牧场。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能给多明戈自由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可以解开多明戈手上的勾爪镣铐,让这位魔术师找回对称的手性分子。
砰——
枪声响起!
雅各布的大腿中弹,疼得开始惨叫。
他看着房内高大的阴影,暗红的枪口,狂风扫过镇上的泥巴坪,沙子像是火舌一样卷过他的血肉模糊的皮囊。
他看着那个影子,怎么看!都像是老师!
老师会杀他吗?
雨果老师能下这个手?
雨果老师居然不杀罪犯?却要杀死他这个未来的执法者?
是的吗?
他朝着老师求饶:“老师………我没有……我不是的……”
从大门处,那个高大的阴影倒下,雨果先生踢开这条尸体,走了出来。露出驿站里酒桌前后血流成河的十来条尸首。
“雅各布,很遗憾,我们有麻烦了。”雨果先生满脸憾色,心头有一种落寞和孤寂的感觉:“老板死了,招待也死了,大嫂也死了,其实我挺喜欢大嫂的……她是个好人,她会做草莓糖,特别特别好吃。”
雅各布不敢发声,心中藏了一条蛇。
反观多明戈,他的脸色变得极差。
驿站里,是他二十来号兄弟,每一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明土匪。
雨果把腰上的三把枪都丢出来,丢给雅各布。
“帮我上子弹,学生。像以前一样,这一回,我把子弹都打光了。”
然后把手上的战壕枪举起,朝向多明戈的脑袋。
多明戈瞪大了眼睛:“你要杀我了?!你终于忍不住了!遵纪守法的警官大人!”
雅各布捡起枪,腿上的枪伤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从兜里掏出备用弹药,为老师填弹,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大腿上的贯通伤处,在厚实的肌肉下,在一捧黄土里,找到了相同型号的染血子弹。
在这一刻,雅各布还是不敢相信。老师会开枪打他。雨果老师刚才——开枪打了他!
远方的绿洲下,有几只白鸥看着这边。
它们猩红的眼瞳里,照出雅各布内心的愤恨。
雨果一点点摸到雅各布身边——
——从医药包里掏出急救用品。
雅各布骂道:“老师!你他妈是想杀了我?”
雨果:“我在急救营待过很长时间。”
雅各布:“你真的想杀了我?”
雨果:“这点伤不算什么,相信我,小伙子。”
多明戈哈哈大笑——
——没等他笑完。
砰——
他的天灵盖飞上半空。
血溅了雅各布一身。雨果拿学生的身子挡住尸首迸射而出的污秽之物。
雨果先生又说:“他确实没有骗人。”
雅各布愣住了,吓得两条腿直哆嗦,让雨果强行按住,开始包扎。
过了好久好久,这个年轻人才从枪伤的阵痛中醒觉过来。
赤浆几乎把他一头白发给染成纯红,染成一个南方人。
这头裸猿开始正视自己的老师,他想不通雨果老师平时那么规矩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今天突然大开杀戒,越过了绞刑,直接杀死了巴·多明戈。
难道雨果老师不知道对方多有钱?
难道雨果老师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个手下?
难道雨果老师是想不开了?要去找死吗?
雨果先生和学生吹起以前吹过的牛。
“你别看我这么矮,小朋友……”
他给学生点上烟。
“在打仗时,军营里的每个人都要朝我敬礼。”
他给学生封好伤口,拍了拍满是伤痕的粗糙大手。
“我经验老道,遇上不能用常规手段解决的战斗时,绝对不会听军令。”
又把身上的书信拿出来,当做吹牛逼的谈资。
扶着雨果一块来到绿洲浅滩上,洗干净双手。好好把信件打开,像个绅士一样,念出来。
“亲爱的雨果中士。我与你分别已有数年,直到最近才听见你的消息。
你能找到出路,对我来说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善事,我们在各自的路上,努力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愿你所到之处,都会伴舞随风。
——伍德·普拉克。”
雨果好声好气地和学生商量着。
“这是真的。我没骗你。”
雅各布呆若木鸡地点点头。
这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回到马车上,像第一天上路,朝着下一个镇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