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没了底气,因为她在剥夺伍德的“生殖自由”。语气由坚决转为试探:“你真的想娶她?”
伍德先是没说话,捂着脸,想抽烟。
他内心感叹着,这个时代和教育塑造出来的人,像是妖怪一样。
他解释道:“我只是做个假设,你得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朱莉说:“你从来不做假设!”
伍德反问:“那不是你们逼的吗?”
姐弟俩相视漠然,一言不发。
上一次,伍德把老巴克、小巴克、帕奇医生送下地狱,他没有做假设,他相信公理和道义,相信法律,相信自己能拿到一笔为民除害的赏金——他从没想到自己的脑袋会被监斩官砍下来,哪怕“奇迹”发生了都没用。
这一次,死亡的教训让他不得不去做假设。
伍德按灭了烟斗。
“朱莉,我的脑袋叫人砍下来之后,在死亡的那段时间里,我见到了你的弟弟。”
朱莉一下子清醒不少。
“你说甚么?你见到谁了?”
伍德开始回忆星界的光景:“我见到了真正的伍德?普拉克。在一座山上。”
大小姐抿嘴,有些难为情。
她问:“那个小混账,在地狱受苦吗?”
伍德摇摇头。
“如果伍德?普拉克从前像你口中那样不堪,那么他现在变了很多。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不光是非黑即白,甚至不像眼睛看到的那样。我觉得,他是要我的经历,通过我的知识我的嘴,来叮嘱你,改变你。”
小少爷走到大小姐闺房的门前,没什么好说的了,还剩最后几句。
“一棵树是变成房梁,还是变成椅子,得看木匠的选择,姐姐,这得看你自己的选择。为什么它一定要做成房梁或椅子呢?它不能拿来劈了当柴烧吗?它不能接着生长吗?它不能生?不能死?”
朱莉若有所思,又问:“你去哪里?”
伍德说:“我要去路德维希家做其他假设,不能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朱莉喊:“他想杀了你啊!”
“不!”伍德摇摇头,“不不不,路德维希并不想杀我,是他信的那套法律,他信的游戏规则想杀我,我犯了规,他作为执法者,就得杀我。”
绞刑的绳索规格。
刑期的时间规定。
行刑的方式方法。
还有路德维希?普拉克袍子里的几十把铜锁。
这一切,都让伍德坚信不疑——这个“普拉克小畜生”比起自己的姐姐,要更加顽固,更加痴愚,但有一点好——这是个守信的人。
“姐姐,我说你像露丝。那只是我说的。”伍德敲着房门,要把朱莉敲醒:“议院是国家的傀儡,露丝的家庭是议院的傀儡,而露丝为了不做傀儡,把丈夫和女儿变成了傀儡,我说这些你能信吗?”
朱莉答:“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信了。”
伍德一巴掌拍在门上,总算舒出一口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关于我走以后怎样,你怎样,我的痴情小侍女怎样,生意怎样,我的那个未婚妻露丝大法官怎样,这些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道理也不行,因为你自己都明白,这个世道它不讲道理。你听别人的理,还是得走自己的道。你死死抓着过去,抓着下作低贱的伍德,抓着你熟悉的人和事,又期待着空泛虚幻的未来,期待高贵能干的伍德,期待听上去不切实际的承诺。却从没想过把‘现在’抓在手里,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傀儡和奴隶。我不会给别人做决定,我的姐姐,我只能改变自己。”
伍德伸手要钱,达里欧适时凑到小少爷身边,提来一双崭新的靴子。
“路德维希法官喜欢钱,给我一袋金子,用来买命,上次我没要,所以丢了小命,这回你放心了吗?我不会轻易舍弃我的性命,我也得改变我自己——改变和妥协不同,如果木匠遇上了难题,他会换工具,换刀法,换雕刻用料,但目的是一样的。姐姐啊,这是我第一次伸手找你要钱,你能给我吗?”
朱莉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从床下拉出保险柜,解开锁。
“拿去。”
伍德的表情矫揉做作。
“不不不!你先想好!你仔细想好!真的!我劝你想一想。”
朱莉拧眉沉思,达里欧的脸上笑容灿烂。
侍从老哥依旧是戳着少爷的咯吱窝,把出生入死的行头都准备好了。
他带了刀,带了毒药,带了口琴,也带上了那颗赴汤蹈火,吹奏哀乐的决心。
“少爷,你看看她,嘿嘿嘿你看看她呀。小姐像是年轻了十岁。”
伍德低声嘱咐:“你再多说几句,她今天拿你泡酒。”
不过,像达里欧这样忠诚的奴才,朱莉大小姐可舍不得拿去泡酒。
她咀嚼着老弟话里的意思,想了又想。
“拿去!聒噪!看见你就烦!”
伍德伸手去接钱袋,没想到达里欧抢先一步,就窃贼本能使然,抓了个稳稳当当。
达里欧尴尬地把钱袋子送了回去。
伍德张开双臂,眼神饶有兴致。
“抱一个?”
达里欧抱了上去,在一瞬间原形毕露。
等钱袋又回到达里欧手上时。
伍德:“我就说你是个贼!”
“嘿嘿嘿...”
达里欧又恼又笑,拍着手腕,将钱袋物归原主。
等主仆俩走了,大小姐叼着烟斗,眼睛里有异色,有羡艳,羡慕这对主仆之间无话不说,生死相依的关系。
想了想,她突然开悟。
“像那只手一样,管不住的,往别人兜里摸钱的手——
——我得忠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