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奇迹!天哪!发生奇迹了!”
达里欧先是惊恐,浑身汗毛直立,紧接着放声大笑,满地打滚。
“亚蒙在上!”
路德维希上前查看,绞绳断得非常自然,没有刀砍火烧的痕迹,每一股麻线断口参差不齐,就像是命中注定,它寿元已尽。
“换绳子!继续行刑。”
伍德的脑袋再一次塞进绳套。
行刑人齐声大喝。
“三……”
观众跟着吆喝。
“二!”
等不到那个“一”。
第二条绳子也断了。
达里欧的心脏快跳出喉咙。
书记员捶桌,卷宗书页震得散了一地。
“肯定是奇迹!”
路德维希掏出枪指着书记员的脑袋。
“你再瞎说我毙了你!”
几位行刑人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路德维希喊:“继续行刑!”
第三条绞绳也断了,不光如此——
——到了第五、第六次时,台下的呼声渐弱。
达里欧看着伍德少爷在绞架前后来回上上下下,免不了产生了审美疲劳。
“我已经习惯了。”
路德维希满头是汗,他的内心开始动摇。
真的是奇迹吗?伍德!
你在搞鬼!
“喂!”大法官提着伍德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碎!竟敢!竟敢在神圣的执法刑场耍花招!你干了什么?”
伍德淡淡答道:“说不定你已经被人出卖了,大法官,猜猜他是谁?”
“——是你的书记员吗?还是监斩官?这五个行刑人肯定跑不了,如果他们在你心中都不够分量,你大可以自己跑去杂货铺,给我买一条结实的绞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达里欧捂着肚子,对路德维希怒极时的狰狞表情指指点点。
当路德维希亲手将最后一条绞绳套住宗亲表弟的脖子时,他听见伍德说。
“你这是骨肉相残啊,我的哥哥。”
那把锤子又挥回来了。砸在路德维希的心头肉上。好比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眼中满是报复心。
这次不用倒数计时,强而有力的大表哥轻而易举地将瘦弱的小表弟挂了起来,而且这一回,绞绳出乎意料地结实耐用。
伍德的脑袋撞上梁架,这记凶狠的猛击让他头昏眼花,还好行刑人只有大法官一个,他的脖子没断。不过离死也不远了,喉管挤压变形,他吸不到一口气。
“混账!”达里欧嘶声嚎叫:“看看呐!乡亲们!好好看看!大法官说好的要绞死少爷!咔嚓一下,脖子断得干净利落才叫绞死!现在他出尔反尔,要把少爷给吊死!这算违法!呸!他根本就不是法官!以后他还会糊弄你们!说话压根就不算数!你们的工钱他也不会发的!他不是人!”
一开始,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听明白了达里欧的意思。
他们往前拥,伸长了脖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兴奋激动的表情变得失望冷漠。
紧接着便是人头攒动,要一拥而上的势头,手里准备的烂番茄和臭鸡蛋全都扔了出去。
天上盘旋的乌鸦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一口腐肉,等不及了,百余只乌鸦密密麻麻俯冲而下,纷纷落在刑具上,围成一圈,寻着腐食的臭味,对着绞绳上的蛋液下嘴,就这么啄断了绳索。
书记员双手合十,保持着虔诚祷告的手势,用嘴含着笔,记下了这场奇迹。
而路德维希失了气力,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治安队长连忙跑上去将大法官扶了起来,笑嘻嘻地问:“法官大人,要继续行刑吗?没了绞绳没关系,您知道我的能耐!我敢打包票,哪怕老天不让这个杀人犯死,法官大人你一句话,我就能杀死他!”
路德维希吓坏了。
神志恍惚之间,他随口答了一句。
“行刑……当然得行刑,当然!他必须死!”
等路德维希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
只见治安队长提着仲裁大刀,肩负着监斩官的天职与责任,抓着伍德的头发,按住脑袋,压低脊梁。
路德维希这才发觉不对头。
“不!住手!不不不!”
治安队长喊:“大法官!我要砍了他!”
路德维希:“你个白痴!把刀放下!你在犯法!”
治安队长疑惑:“要放下吗?是我提刀的把式不对?”
说着,他换成双手持刀,挺直了腰板,伍德早就让这七次绞刑搞得失了气力,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
路德维希刚想爬起来,结果一脚踩在手枪上,又坐回软木地台。他骂道:“我叫你把刀放下!”
“那还要行刑吗?”治安队长左右为难,很是委屈,他看见台下的民众急红了眼,台上的法官花样百出。
路德维希脖子上冒出青筋:“当然得行刑了!你个没脑子的白痴!只不过现在我要你把刀放下!”
治安队长算是听明白了。他按照自己的小天才理解,“放下”了大刀。
“嗬——”达里欧倒抽一口凉气。
伍德的脑袋飞了出去,砸在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脸上。
治安队长的半个身子叫血染得一片赤红。他依是那副谄媚的笑容,像个魔鬼。
“法官大人,安息日我还在加班!行刑队干不好的事情,我给你办得漂漂亮亮!这回你得加钱!”
路德维希终于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捡枪开火。
六颗子弹将治安队长的脑袋轰得只剩下了脖子,尸体僵立在地。
枪声惊起一片乌鸦。
枪声惊走不少民众。
等贪食的乌鸦飞回来,狠狠啄食着监斩官油腻肥胖的尸体,却对伍德的无头之身提不起任何食欲。
它们好像知道,那个人的血还热着,心脏似乎还在跳,是活生生的。
达里欧指着大法官的鼻子。
“杀人凶手!”
大法官扔下武器,觉着心虚,可不过一秒,又把枪捡了回来。
“伍德是该死!但不能就这么死在监斩官手里,达里欧大律师说的没错,伍德必须死于绞刑。你们也听见了,我叫这蠢货放下刀,结果他却毫不犹豫地把伍德给杀了!这叫公报私仇,违抗法庭,他还是宪兵队的人,是军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审判,他身上的罪过比伍德还重!要当场击毙!”
民众将伍德的脑袋扔回台上,对路德维希吐唾沫,听见大法官一句句辩护词,又开始迷茫,根本就分不清善恶对错。
达里欧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抱上少爷的尸体开始嚎啕大哭。
“别信他的鬼话,你们好好看看,睁开眼睛看看啊!”
路德维希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再装填,举枪瞄准了达里欧的脑袋。
“带着你家少爷回去!这回陪葬品要多,要值钱!别让他在地狱过得穷酸,没钱花了又跑回来给人添麻烦!”
达里欧哭红了眼,在枪口下,他是那么无力。
他默不吭声,像是丢了魂儿。
将伍德扛上肩,提着头,往普拉克家大门走,人群让出了一条道,静静地看着这位忠诚的仆从。
达里欧感受着肩头的份量,手里的重量。
他想——
——小少爷说的对。
我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
也许他们什么都明白。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但是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但是少爷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达里欧左右手都扶着少爷的尸身,没手开门,像个劫匪一样踹开了厅堂的房门。
朱莉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表情像是一开始,给伍德办葬礼那样冷漠。
厨房和餐厅站满了下人,隔着门缝往外偷偷看。
薇薇拿着小手绢,看见少爷漂亮的,白花花的肉时,她对着自己长雀斑的脸蛋狠狠捏了一把,在确定,这不是做梦时,她痛得泣不成声。
“又得哭了!我又得哭了!哇!天哪!薇薇的眼泪哪儿够用呀......”
朱莉刚准备给伍德收尸,就在这个时候。
门外多了一位贵客。
索尼娅敲了敲门,哪怕门已经开了,她也喜欢这么做,这样很有礼貌。
她问朱莉。
“你们需要殓官,刚好,我是殓官。”
朱莉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索尼娅掏出针线包。
“把他的脑袋拼回去,化个妆,体体面面下葬,我听见这里的大法官说的,要厚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