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他不要薇薇,不好色。
他和我吃家奴的食物,也不在乎那点荣华富贵。
他给伍德报了仇,杀了酒窖里的那个老瞎眼,可是看起来,他一点都不生气,更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感觉,连假装出来的情绪都没有。
他好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却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好像不太聪明,又很聪明的样子。
一个个问号,逐渐变成了惊叹号。
变成了自我感觉良好,略有些滑稽的结论。
朱莉接走侍女薇薇递来的玉米烟斗。
薇薇脸上有苦闷。
“少爷不要我了,大小姐。你说他是咋回事儿呀……”
朱莉凝神拧眉,叼着烟,
“他想要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这块地。薇薇,我说给你听,不要告诉别人。”
薇薇捂上耳朵:“那你还是别说了,我嘴大!”
朱莉掰开了女仆的小手,附耳轻吟:“我和皇家社科学院的老师讲,我要创造一个男女平等的国家,像薇薇你这样的女人,也能参军,能从医,能读书,能比武,能使魔术,能学枪,能出国留洋,能去东方安居,能在外边的世界买地。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完成这件事。老师和我讲,这个是理想,很多很多人都有梦想,没有理想。梦想非常廉价,而理想贵比万金。做梦和讲道理,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薇薇听得迷迷糊糊。
朱莉指着街道尽头一闪而逝的马车,指着马车木栏边的小少爷。
“伍德要完成他的理想,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要,至于他的理想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
……
伍德睡在老巴克的棺材上,侧着身子,看着椿风镇热闹的集市,一路走马观花。
卖酒精保健品的假药商铺。
牵着孩子学走路的年轻妈妈,孩子比着八字,假装举枪,对着行人扣下扳机。
脏兮兮的消防水桶和野狗。
酒吧半掩的弹簧门,一张张通缉令贴在窗户上,厚得能防弹,盖住里边的赌桌。
脸上长满青春痘的报童,戴着假的铁制王冠,烙有列侬王国的剑徽。
一切都像是工业化刚刚起步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与【魔术】有关的行当。
泥路换成石板,青砖高楼也多了起来,他们来到了椿风镇的核心区域。
楼宇大多是三四层泥瓦建筑,墙漆上印着各式各样的图腾与符文。
伍德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在棺材上辗转反侧,左顾右盼。
几乎每隔几十米,就能看见一家占星铺。
招牌多有一盏简朴的钟摆,表盘露出其中的齿轮构造,用于给客人计时,也用来给占星师计算占卜时间,好收取小费。
看完了这些,伍德敲着棺材。
问达里欧。
“老巴克说,他会一点魔术,能看见死人,帕奇会魔术吗?”
达里欧:“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说。更不会作奸犯科。”
伍德又问:“你是来赚钱的?还是来拼命的?”
达里欧想了想。
“当然是赚钱,不过我是在山里赚钱。来城里,得拼命才能赚钱。”
伍德把枪往棺材上一放。
“那就不拼命,安安稳稳把钱赚了。我问你,帕奇要是不会魔术,这个东西,能从他身上赚到钱吗?”
达里欧:“能。”
伍德又问:“要是他会魔术,这个东西能从他身上赚到钱吗?”
达里欧:“能,但是得拼命。”
伍德拿枪:“我拿上这家伙,得拼了命,才能把帕奇拉下马?”
达里欧:“对,小少爷。你得拼命。大小姐盼着你拼命呢。”
伍德又把枪给放下,挽着袖子,一副找人干仗的样子。
“魔术有那么厉害?这家伙——”
指着枪问。
“——都不管用?”
达里欧唯唯诺诺地答道:“哪儿能比呀!”
伍德又问:“那我能把我姐,变成我哥吗?我姐那么厉害,要是变成我哥了,她能当皇帝。”
“哈哈哈哈……世上哪儿有这种魔术。”达里欧捧腹大笑,觉得不太对劲:“你这是性别歧视,大小姐本来就很厉害!”
伍德舔着嘴唇,跟着达里欧一块笑:“我的老家,就能把男人变成女人,把女人变成男人。但是枪,还是管用。”
达里欧嗤笑:“时代变了,少爷。这不是你老家,这儿是椿风镇,每个人都怕魔术师。”
伍德问:“帕奇一个医生,也会魔术?”
达里欧答:“管生老病死的人,都会一点魔术。魔术是魔鬼的艺术。生前和死后,我们不都归魔鬼和神管吗?好人归神管,坏人就归魔鬼管,世上坏人比好人多的时候,魔术就厉害了。”
说罢,马车停在诊疗院的大门前。
门口的油灯亮着萤火,招牌旁的人型铜像发出阵阵嗡鸣,里边内置了一台简易的直流电机,控制着铜像的手臂来招揽客人。
伍德翻身下车,敲开了诊疗所的大门。
达里欧屏住呼吸,眼看小少爷的手往后腰的枪上摸,不一会又缩了回去。
开门的是个女人,二十七八岁左右。
伍德两眼失焦,叫一把剔骨尖刀指着鼻子,逼得退回了人行道上。
女人声色俱厉,神色憔悴,眼中含着怨毒的光。
她和老巴克一样,有一头棕发,眼窝很深,身材丰满骨架宽大,肚子微微隆起,已有身孕。
她骂道:“乌龟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我的爸爸呢!?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伍德指着身后的棺材。侧过身子,给这孕妇让出路来。
女人变得惊慌失措,往马车那头靠,大着肚子,勉力翻上货斗,棺材板掀开的瞬间,开始哭天抢地,泣不成声。
伍德小声对达里欧说。
“这就是你没见过的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