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听到我的问话,一怔,停止了摸索。
这时小童自己伸手拿起了橡皮,对我说,“妈妈,我先睡觉了”说着他拿起作业本直进里间的小卧室。
老刘双眼近似失明,看任何东西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终于明白了他以前为什么见人不打招呼,他根本看不清对面来的是谁,怎么打招呼?
我也明白了他现在为什么打招呼颠来倒去都是“吃过了”“哪去了”这类,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从来不加称呼。
这一晚我们睡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里间小童也西索了好久。
我想了一夜,快到黎明时才定下心神,慢慢睡去。
我承认很大程度上,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之前嫁给赵小谷,就是因为他不俗的相貌。现在我也经风历雨,三十好几的人了,分得清孰轻孰重。
不管怎么说,老刘现在是我的夫君,只要他对我和小童好,就足够了。我本来就看中的是他的老实为人,而不是他的外在,否则我不会选择王太白吗?
感情上我一时无法接受老刘本就丑陋,又加了一条近似盲人,但理性上我必须知道取舍,一切向好的方面看。生活是要现实的,别的都是虚幻的。
起床后,我对老刘说:“视力差点不算什么,只要人实在,对我们娘儿俩好就行,我嫁给你图的就是这点。”
老刘又是“噢噢”地拼命点头。
我背地里找村医打听过。老村医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才说他早知道这事,不过老刘的眼睛没法治好了。
我又向老刘的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打听,他们说老刘小时候冲撞了西仙,扒过黄鼠狼的窝,病过一段时间又好了,可能是那时留下的病根。
“假半仙”则说老刘对晶神尊敬不够,在老庙那小过便。
听了这些,我只能长叹一声,暂且随他去吧。
但是自此之后,老刘又变得无精打采了。我劝说过他几次,每次他都点头如捣蒜,可转眼仍是一如往常。
我想也许是他一辈子最想掩盖的缺陷,被人无意中发现,心理上一时过不去,过上一段日子他就想通了。
老刘晚上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回来都过了凌晨。小红会偷偷过来告诉我,“老刘又在小卖部喝酒呢”“老刘和大标的女人聊得火热呢,大半夜没人时靠得那么近。”
我听了没有什么表示。
老刘兄弟间的关系一般,前四十多年基本上一个人独来独往,生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他刻意掩盖的缺陷已成了他唯一的自尊。那自尊经过长久的强化,已快和生命连接在一起,没有足够的时间,他怎么会走得出来呢?
我真的后悔那会何必要说穿呢,我也暗暗责怪小童不懂事,可是我又懂事了吗?几年前,小红不也是这么无意中说痛了赵小谷,才引起了以后一系列的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