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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遘出了驿站,看着枯黄萧瑟的衰草,久久无言。
驿站附近还有十余户人家,在宅院内开辟了几亩菜畦,种了十余株果树。此时炊烟袅袅,宁静安逸。
驿站附近的民家是幸福的,来往贩师、游学的士子、公干的官员、急递的信使,都要在驿站内休憩、补给乃至投宿,自家宅园、田地里出产的粟麦、果蔬、牲畜都可以售卖给驿站。如果再有闲,去割点草料,打点柴,驿站也要。
几个稚童在驿道旁玩耍了起来。一个稍大的孩子做“节度使”,两个稍小的做“衙将”,几个最小的是“衙兵”,像模像样的列队整军,让人忍俊不禁。
乡野村童,竟亦知晓当将帅的好处,这大唐天下,也就这样了。
萧遘此时已经在出镇河渭的路途上。
杨复恭不想再见到他这个碍事的师长,早早打发他出京。萧遘心态很好,也不恋栈,顺势抽身而去,并且带了不少族亲前往河州。
之前找的人,基本都得了官:李磎任幕府节度副使兼都水官、萧蘧任行军司马、王彦昌任节度掌书记、张玄晏任兰州刺史、薛贻矩任渭州刺史、裴廷裕任首县枹罕县令,一帮国子监贡生也在幕府、州县内各有职差。
此外,他还在京中和外镇继续招揽人手,已经有一批人答应了他,要么有功名在身,要么是积年老吏。
这就是师长的号召力,也是一个世家门阀的底蕴。换灵武郡王来,根本不可能招揽到这么多人手,速度、数量、质量方面都比不过萧家。
当然了,这些人愿意前往河渭任职,并不全是看在萧遘的面子上,也有前途和安全方面的考虑。
河渭再穷,但胜在安定。长安风雨欲来,若身处其中,一个不好就要被撕得粉碎。如何取舍,大家自然知晓。
只是,萧遘还是有些遗憾,终究没全部完成灵武郡王的重托啊。
募关中之民垦荒河渭之事,前后筹划多时,但在一众政敌及杨复恭的阻挠之下,彻底付诸流水了。
灵武郡王这人,看似和蔼、讲道理,一般的事情并不会惹其生气。但募民实边之事,萧遘隐隐有所觉,灵武郡王非常看重,当不会就这么算了。
武夫的脸色,也不好看啊!
“大兄,何故嗟叹?渭、临、兰三州,某也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底子并不差。若户口充足,钱粮并不少的。灵武郡王还许了三千五百户孟、怀之众前往河渭安置,后面还有人来,亦会分一半至河渭,咱们招揽的都是老手能吏了,镇内还有定难精兵戍守。如此干上几年,五州十六县便会大有起色,咱们萧家在灵武郡王面前就能说上话了。”萧蘧走到了兄长身边,轻声问道。
“吾所忧之事,非河渭,乃长安也。”萧遘叹了口气,道:“杨复恭见我去职,愈发跋扈,不许关中民户实边,灵武郡王闻之,岂不震怒?”
“杨复恭是铁了心要与灵武郡王作对了?”萧蘧低声问道。
“近几年大力整顿神策军,看似颇有起色,杨复恭便起了心思,想要重振朝纲。山南西道,固然贡赋不绝,然朝廷开支浩大,入不敷出,杨复恭起了心思,想将那十一州之地夺过来,为朝廷贡献财赋。兴、凤二州,不过是第一步罢了。”说到这里,萧遘顿了顿,接着道:“这与当年田令孜谋夺河中盐利,以济朝廷用度何其相似?”
寒风乍起,吹得枯枝败叶满地乱走。
山南西道,对朝廷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镇,不控制在手里,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兴、凤二州之风波愈演愈烈。诸葛爽于病中屡上奏章,表其子诸葛仲方为节度留后,朝廷不许。萧遘更是从特殊渠道听闻,杨复恭还打算召诸葛爽入朝,显然打算吞下整个山南西道。
这是在玩火!
保塞军李孝昌、保大军东方逵等一众藩帅,纷纷上表,举荐诸葛仲方为山南西道节度留后,杨复恭违逆众意,一意孤行,这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灵武郡王最近更是上奏朝廷,以杨守忠贪暴不法、离间君臣为由,请罢其诸职,杀之以儆效尤。
这一份奏章,更是把杨复恭逼到了死角。
离间君臣,杨守忠一介藩帅,如何离间君臣?这事若深究下去,可不就是通过其假父杨复恭离间君臣么?杀了杨守忠,那么要不要处罚杨复恭?
杨复恭一介中官,被处罚了,剥夺各职,与死何异?即便是贬谪出京,他也是万万不肯的。
便是天子也不许!杨复恭为何有这么大能量?还不是天子厌恶西门氏,力推杨复恭出来与其打擂台的?杨复恭弄权,这是事实,但这权也是天子给的,甚至是隐隐鼓励的。
朝官这一派,与中官自然不是一路,但在弄钱这方面,也是有共同利益的。
之前田令孜谋夺河中镇,不少朝官们乐见其成,这次杨复恭想收山南西道,朝官们并没有多反对。毕竟,定难军上次入京,没有大掠长安,只是杀了不少田令孜党羽,看起来挺讲规矩。那么杨复恭作死,大伙也没必要拦着,万一成了呢?朝廷用度当会宽裕不少。
“罢了,既已赴镇,朝中之事便不要再管了。张濬(jùn)之流,都能在我之后任相,这国事是越来越不行了。”萧遘裹了裹绵服,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