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跨过门槛的病痨书生身形一晃,回头咧嘴笑道,“师长曾说过,一命抵一命。”那笑容何其牵强啊,比哭时更令人苦涩。
他扭头时轻轻说道,“弟子若身死,还望师长替弟子还一顿酒钱。”。
天色渐暗,这灰色染料,肆无忌惮涂抹天穹。也不知是那家染坊女子,将暮色调出。
结下二十载师徒缘分,向来是顾太白有求书生,从小至大皆是如此,唯一一次的弟子请求,却是一壶酒钱。顾太白适才挺立的身板,一把瘫软在椅上。苍老的面容,沟壑更深。
淅淅沥沥的雨线,接踵而至,先后滴落在这片天下。天色很暗,只有小径上一棒火把,在风雨中飘摇。身后的雨水,有血色缓缓散开,一时间,竟是冲刷不去。前有穷酸书生行路,后有病痨状元仰天。
天明,雨水似乎下累,已经未有动作,阔别多日的艳阳悬挂,俯视令它心心念念的人间。虽是艳阳,在深秋中却未有过多温暖。
连绵五天五夜之长的雨水,将田间地头覆盖,江河若无新修堤坝,恐是要化作洪水猛兽,择人而食。
柳晨生打点后,出门赶路去。青石板还是那般,浅洼中有未干涸尽的雨水,屋檐上时而有水珠滴下。
出城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在崇山缭绕后,是破鼓城。俗话说:千山鸟飞绝。想来讲的便是这孤寂的深秋。山中并未有强人与响马,想来登州地界治安尚可,不似柳州那般混乱。
一路上很是安宁,偶有几条大虫拦路,皆被柳晨生一剑斩下。行路难,脚生茧。长路漫漫,唯剑作伴。又是几日风餐露宿,自山头远望,可见雨雾缭绕的破鼓城一角。
这日,京州有消息称。殿试桂冠被名不经传的穷酸书生摘下。后有消息接踵而至,惊为天人。明州州牧被一介书生斩杀,悬头于城门上,无人敢收尸。
柳晨生行至破鼓城门外,城门宏伟,不似登州风气。城门上有一亭,远远望去,可见悬有一剑。
少年郎适才至登州破鼓城,后有白眉僧人行至岳楼城,居于山头望破鼓城方向,也不知他望甚,那条蜿蜒山路尽头,是崇山峻岭。
他将紫金袈裟解下,白木禅杖搁置一旁。没来由说一句,“善莫大焉。”,久闭的眼眸蓦然睁开,眼中有佛光万千。有风起,山头上忽然多出牵瘦马穷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