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神魂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自绝人道,沦为半妖半人……”
上下打量黑裘男子模样,感受着身上气息变化,归来子不屑说道。
黑裘青年气机平稳,显然心智并未受到归来子言语影响,只是低头看去。
手掌摊开,手指上瞬时弹出数寸长的指甲,边缘隐现寒光,看上去就觉锋锐异常,居然和灰衣老者修行数十年的外功全力施展时模样有些仿佛。
只是黑裘男子手指更加削瘦狭长,手指背部更是生出细碎鳞片,已然和人类手指生出许多不同。
手指依次向内拢起,黑裘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脸上肌肉已然停止细微抖动,五官和之前并无不同,然而模样却是大不相同。
一双眼睛比起先前还要更加明亮,但不是那种外露的样子,而是锋芒尽数收敛起来,宁静清凉如深潭,气质也因此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深邃以及高深莫测之感。
“半妖半人么,那也不错……”
左手从白玉腰带上移开,那只螭龙上已经没有半分灵动神韵留存,呆滞空洞。
双手十指交叉,托起下巴,黑裘男子闭上眼睛,似是说给归来子听,又好像自言自语。
“反正我出身不正,即便是宗室谱牒上也没有收录我的名字,便是皇族死绝,那张龙椅也永远轮不到我来坐。”
猛然张开眼睛,黑裘男子气势勃发,双眼从归来子身上移至那团封灵图,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嘴唇,一脸沉醉之色,道:“而且眼下我才发觉,当皇帝也有什么好的,不能修行,注定不能长生,等我将这头鲤鱼精法力一并吸纳洗练肉身,少说也有二三百寿元,而今藩镇割据,又有胡人犯边,天下动荡。说不定大唐剩余国运还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打量着黑裘男子模样,归来子不再言语,只是暗暗搬运法力,在心中摇头,“此人神识已然与妖力化合,再难恢复灵台清明,多说无益……”
黑裘男子恍若未觉,反而好像被归来子这番话挑起兴致,谈兴更浓。
“咦!”
眉毛一挑,黑裘青年忽然一愣,心有所觉,扭头向裴文德看去,脸上现出意外之色。
螭龙精魂入体,令得黑裘男子原本只是比常人稍加敏锐的六感迅速被踢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终于发现了裴文德身上异样。
他对归来子与裴文德二人关系了解不深,之前双方寥寥数句交流,旁观的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加以深究。
将心思全部放在了鲤鱼精李绣身上,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裴文德也是被归来子寻来引诱鲤鱼精出洞之用。
有着跳龙门这一对水族精怪好似天堑的经历,这头鲤鱼精身上的通灵神异几乎肉眼可见,龙气充盈,轻易被身怀螭龙白玉带的他感知到。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裴文德明明不是李氏宗亲,却同样身怀浓郁龙气,而且这龙气还不是螭龙精魂以及鲤鱼精这类山川精怪修行沾染得来的“假象”,而是实打实的人道龙气。
“裴家小贼不是皇族,却有龙气加持,必然有一件牵连国祚气数的功德之宝在身。
早知如此,就应该先对此人下手,夺去宝物后再激发螭龙带中的精魂,说不定还不会沦落到当下如此地步?!”
冷冷盯着裴文德,黑裘男子眼神无比晦暗。
面对归来子时,他嘴里说得轻松,事实上皇家出身的他哪里能够做到轻易割舍那张至尊之位,而没有半分留念不舍。
无非是他知晓自己原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自我安慰罢了。
事实上,他心中更加清楚,自幼生长在锦衣玉食当中的他,未必能够经受得起脱离皇室后的苦修。
“早知当初,早知当初……”
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词,黑裘男子心情跌宕,怨恨、杀意没有丝毫掩饰地宣泄出来,浓重有如实质。
此时此刻,他对于裴文德的恨意被催发到了极致,甚至连自己原本打算也顾不上。
前爪松开封灵图,彻底收入体内,黑裘男子体形未再有显著变化,眸中越发宁静的同时,身上气机也越发疯狂涌动,好似被无数巨大金属锁链穿身而过想要挣脱的囚犯怪物。
脊背一阵古怪扭动,黑裘男子身形消失,再次出现就已是扑至裴文德面前,他也不用任何兵器以及忽然领悟的几门粗浅法术,膝腿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站立,十根利爪也似的手指彻底张开,手背相对,对着裴文德胸口位置插去。
等到指爪入肉,下一步就是直接发力外拉,将裴文德当中撕扯开来。
黑裘男子身形方动,归来子便已捕捉到其气机。
脚尖一点,正要紧随其后,归来子猛然发力止住身形,驻足看去。
于此同时,归来子不忘伸出手掌,抵在那卷封灵图上,缓缓渡入真元法力。
褶皱自然抚平,重新舒展。
尾巴一甩,溅起数朵,那尾金色鲤鱼从先前奄奄一息中生机恢复过来,只是依旧不能随意游走,只是在一处极小固定圆圈内不停打转儿。
肌肤生出微微针扎刺痛,腥风扑面,将沉浸在那股玄妙意境当中的裴文德唤醒。
来不及睁眼,也不必睁眼,无数信息自然而然映入神意正值一种将圆未满,半步巅顶的裴文德心神当中。
感受着那份彰显无疑的森寒杀机,裴文德身躯下意识后仰,身躯倒滑数尺距离,与地平行,避开那两只非人非兽的削瘦指爪。
脸上怒意更甚,身躯一震,将身上那件黑裘彻底涨裂,黑裘男子手上动作一变,左右五指并拢,转撕为劈,顺势向下斫击而去。
右脚陷地,左腿一摆,如蝎甩尾,绕过膝弯,布履侧面边缘磕在断念剑鞘。
铮然一声,惯性之下,剑身与剑鞘猛烈撞击。
断念剑随之出鞘,掠至裴文德右手掌心。
左腿归位,左掌在地一拍,腰身发力,裴文德身躯侧转站起。
断念剑亦是带起一道车轮也似清亮剑光斜向前抡出。
黑裘男子身形不动。
裴文德则是倒滑出去,双脚在地犁出两道沟壑。
一者直立,一人平行后仰。
黑裘男子本就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更不必说双方发力难易程度不同。
不过,裴文德本意也就只是为了将其锋芒化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