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不是那个突如其来的玩笑,大桐或许还能过上九十岁之后的第二个大寿。
那是一个八月份的黄昏,人们刚吃过晚饭,村子里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子,老大爷坐在南桥上一起聊天,偶尔讲一些彼此都懂的内涵幽默,还是十分融洽。德良的丈母娘在丈夫死后,正好来二女儿这里住上几天。因为这个老太婆在年轻时和其他男人出过轨,所以名声不太好。但是人家现在也快要七十的人了,而且腿也已经瘫痪,时间和磨难终会让人们选择性原谅一些陈年旧事。
但是,在人群中,德良的丈母娘看到了暮年的大桐,不禁悲从中来,深感时间这个东西竟然是如此的不顶用,一个盹就老了。
“老大哥,十几年没见,你身体还好吧?”她大声问着,唯恐他听不见。
“哎,你是?”他有些健忘。
“我是宇轩的姥姥啊。”她推着车往大桐面前走了一会儿,“以前过年时还到过你家吃过丸子。”
“嗬……”大桐喉咙里发出猫睡觉前的呼噜声,搜索着日渐凋零的记忆。
“现在估计再走到你家,你的身体都不行了。”她在感叹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谁不行了?我这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还这样说?”大桐很明显把这句大家都明白的话当成了一句充满挑逗的玩笑,并把这句玩笑当真了。
“我怎么就不行了,掏出来你看看,我怎么就不行了,你妈的,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出我的洋相……”大桐继续骂骂咧咧。
在桥上的人们听到他越骂越难听,只能把两个人送回家,把本来挺和谐的饭后聊天变得不欢而散。
当哑巴把父亲安置在床上时,他还在生气,恨不能奋身坐起,再去找那个娘们理论,到底谁不行。当天夜里他开始出现上厕所排泄困难的症状,晚上吃的饭郁积在肚子里,硬的像块石头。第二天早晨,大桐痛地直呻吟。哑巴感觉不对劲,就在把珞珞送到学校后,赶紧叫来大哥。运营看到父亲已经出现红肿的脸庞就决定让建成带着爷爷去镇上的医院。建成开着车带着运营,运启和运仓先是去了镇医院,那边说老人的病不是小病,需要到县里做全面检查。镇上的小医院还是害怕承担责任,不敢轻易接年纪如此大的患者。又开了两个小时,到达大医院时,老人已经错过了最佳救治期。
诊断的结果是胃癌。其实这个老人在病发到去世,仅仅用了三天,他几乎没有受太多苦,虽然这个村子里人们都认为以他的身体还能再活上几年,没想到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可是细算起老人的年龄,也算是长寿了。全村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喜丧。所以在老人的葬礼上,大家都很轻松,即使是披麻戴孝的长子运营也在给村里的男人安排任务时开了几个玩笑。
入葬的那天夜里,村子里只有嘉扬独自坐在他和大桐经常一起聊天的地方,拐杖放在布条做成的腰带处,郁郁寡欢。
“嘉扬爷爷,你的好朋友走了,以后又少一个人给你玩了。”
“嗨,走呗,我又不给他玩……”花白的头发几乎掉光的脑袋习惯性地摇着,语气里还是保持着颤巍巍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