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像是一把巨剑展开厚重的帘布一般,一股带着杀意厚重气机从枯瘦老人身上猛然迸发。
那趾高气扬的小厮,忽然卡了壳,像是鸭子被人提住脖子一样,说不出话来,他看到一双快要目眦尽裂的血色眸子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盯着一个死人一样。
那五匹从北庭上等青云骓像是看到天敌一般,马蹄上翻,嘶鸣不止。
原本沸沸扬扬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只觉脖子上像是有一股凉气吹过,豪华香车中,那两颗上等夜明珠第一次出现了细微划痕,那本来面露微笑的年轻世子,脸色骤然阴沉。
“寒伯,算了吧。”
一道温和的话语从老人身后传了出来,就像是一粒细小的石子打在平静的水面,溅出一点涟漪。
苏百寒身躯一僵,探向漆黑木棍的右手慢慢止住,他沉默了下去,驱赶马车往后倒退,不知何时,桥头汇聚的人群默默给马车让出了一条道路。
干瘦的柴马打了两个喷嚏,拉着黑色马车静静的屹立在河边,等着五匹骏马拉着的豪华香车慢慢走过,那领头的小厮似是不甘刚刚竟然被唬住,色厉内苒的叫骂了几句,才扬长而去,不过手中的鞭子确是不敢在挥落下来。
开元街城门望楼上,鱼禁目视远方,灯火与黑夜洒在他黝黑的脸庞上,他右手大拇指慢慢拂着长弓,那片灯火最为鲜艳多彩的地方,就是东淮河,待到三天后,无数花船将会在河上绽放,届时,无数文人骚客,将会拥入美人在怀,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墨香纸飞,词赋满江。
而那片犹如火龙一般的长街,便是皇朝最为出名的朱雀大道,三天后,上元灯会,所谓香车宝马飞满路,不外如是也。
现在是承平十三年,正是煌煌盛世,如火如烈之时,大郑悠悠,万年长存。
望楼的寒风似乎更冷了些,吹的四角的灯炉里的火焰有些闪烁,鱼禁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他的父亲给他说了无数遍的故事。
当是时,如今的宁国公周寒,在朱雀宫悍然斩杀燕王于王宫大殿,神京大乱,郑明皇宁平以三千龙虎镖骑,闯入神京,趁叛军群龙无首之时,力挽狂澜,先后斩杀燕王叛军六位大将,自此,神京平定。
望楼上,鱼禁面色狂热的看着皇宫方向,希望此生可以向父亲一样,光宗耀祖。
那五匹高头大马拉扯的豪华香车上,年轻世子原本清秀的脸颊此时满是怒容,原本是镶金绣银的华丽地毯,此时布满玉器碎片,他狰狞着脸庞,不断破口大骂,他恨,倘若是在北庭,这群贱民和那不长眼的老奴,早就被他碎尸万端,可如今,在这郑国之内,他便如同脱了海的蛟龙,虽有万千气象,却翻不起什么浪花,如今更是,向夹着尾巴的狗一样,动弹不得。
象征着北庭国与大郑万年友好的年轻世子,不日便会作为驸马。
似是骂累了,年轻世子瘫软地坐在豪华的金椅上,因为气闷而血气上涌,显得眉间上的朱砂越发鲜红。
而那五名貌美如花的侍女似是木偶一般,似是什么都没听到。
北庭国有一种世家秘术,以水银为饵,再以银针渡如耳朵,可使侍女耳不得听,口不得语。
一架黑色的马车慢慢抵达开平门,鱼禁仔细核验文书一般,并无不妥之处,便示意手下放开城门。
然年幼天子与先皇后却被燕王被逼自尽于凤火殿,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年幼天子并无子嗣,宁国公周寒三次冒死进谏,最后不惜自残己身,只求明皇宁平为了天下苍生登基大宝,那年上元佳节,平王宁平被逼无奈,被迫登基,年号为太平。
黑色马车中,一个略微苍白的手指慢慢划过这段文字,漆黑的马车中,谁都不曾看到,马车的主人露出了一抹似是不屑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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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伯,就送到这里吧,”
身着洗的发白的棉衣长衫的年轻人温和的说道。
“公子,属下.....,属下无能,竟然让公子受如此奇耻大辱。”
情之所至,苏百寒苍老的脸庞不觉已然哽咽。
“寒伯,你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种事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忽地,他抱住了枯瘦老头,
“寒伯,不要怨我不让你出手,我还想让你多活几年,让我将来的儿子叫你爷爷呢。”
“好好活着,给我将来的儿子把屎把尿。”
凛冽的寒风中,漆黑的夜空中,苏百寒看着他的公子慢慢走向远方,强忍着的泪终是流了下来。
“夫人,公子长大了,阿苏兑现了诺言,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公子平平安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