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应道:“意见谈不上,晚辈倒有些其他困惑,希望能得到诸位前辈的解答。”
“居士但说无妨。”慧心方丈忽然插嘴道。
盖因陈北海回话时,目光正射向他。
陈北海也不推脱,他正想问个究竟:“方丈,您是得道高僧,应当明了六波罗蜜中的持戒、忍辱,对冤家对头不可起愤恨心,须持大慈悲戒,破嗔恚障,羞大慈大悲心。冤孽相报,永世纠缠,您又何苦对付那神武帝?”
老方丈是熟读佛经的法师,作为修习佛法者,通常有一副慈悲心肠。
换个说法,就是人人可揉捏的软柿子。
就算心头对抢了自家武功的莫衍有怨念,又怎会在外在表露出来,乃至于参与到杀人破戒的勾当里?
陈北海疑心其中是否有未知的算计。
老方丈和蔼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解释道:“居士来时可见着寺里的香客?”
“见过。”
“是否数过人有几何?”
“二三十人罢。”
“居士觉得这是多是少?”
陈北海一顿,说道:“想来是稀疏了些。”
回想一下,来访的香客的确是少了些。
他来时在各个殿堂都停留了不短功夫,见到的总计不过数十人。
算起来,这金佛寺每日接待的香客,恐怕至多几百位。
须知金佛寺乃十方丛林之首,天下第一寺,更毗邻武国都城,这般佛寺,每日访客也不过千。
这显然不正常。
陈北海记得,在地球上曾有一座寺庙获得每日游客量世界纪录,最高每日游客量达到八十二万人次,平均游客数也有四十万之巨。
即使武国人口少得多,两座寺庙间也不应当有百倍的悬殊差距。
“我们金佛寺尚且如此,大武朝内的其余寺院呢?”方丈开口道,“真难道是因为大武的百姓天生性情愚拙,贪淫乐祸,蒙昧无知,不懂礼佛么?”
陈北海默然。
据他观察,在大武内,无论南北,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对宗教的热情都显得极为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厌弃。
在地球,华国可谓是世界上最文明、最包容、最先进的国家之一,然而神学的经脉依旧牢牢地根植于人民文化的土壤中。
他自己虽不信教,却也对鬼神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在大武,人们却普遍对宗教抱有一种轻视乃至蔑视的心理。
慧心方丈又道:“并非百姓痴愚,而是那莫衍胡作非为,将佛经道藏贬为九流之术,斥佛陀菩萨为玄虚。”
“莫衍不准我们寺院修理碑坊、限制我寺收纳弟子、禁止僧众公众活动,这些都是小辱,老衲忍忍也就罢了。
“可那莫衍又动用皇帝的特权,批判真经,驳斥受戒修行之礼,又将佛理贬为异说。诽佛谤佛,毁法坏法。
“老衲虚长八十来岁,不敢妄议我佛,也从不向任何信徒保证西天极乐的存在。然而那莫衍却百般法子,将佛说成魔,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的都可当做修习应业,莫衍阻碍众生学习因果业报,慈悲向善,削减罪孽,老衲能看得下去吗?
“若到了末法时代,便让老衲诛杀莫衍天魔。若非末法时代,便当老衲犯戒了罢。”
说罢,慧心方丈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吴靖远也冷笑道:“老方丈,你可别哭惨,我们天一教可比你们惨多了,那莫衍在得天下前受了我祖师一辈的帮助,并许诺国教之位,可他当上皇帝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把我们天一教杀了七七八八。”
吴靖远神色森冷地看向陈北海,质问道:“你说莫衍该不该杀?”
原来如此。
在场的各位大宗师都对莫衍抱有不小的仇恨。
尤其是外表最为慈眉善目的慧心方丈,更是将神武帝看作末法时代作乱的天魔,欲金刚怒目,清扫佛敌。
个中对错,难以评判,只能说各有各的立场。
对于神武帝莫衍来说,他自然希望君权压倒神权,不希望君王为神明左右。
因而他要扫除一切障碍,无论是佛陀还是三清六御,无论佛道,但凡阻碍他君临天下的,他都要将其消灭。
于是莫衍、莫衍的儿子,花了六十年时间,让绝大多数武国百姓提起宗教便是怀疑与轻蔑。
这无可厚非。
但慧心方丈、吴靖远等维护自家传承,期望将自家经典发扬光大的志向,更是无可指摘。
陈北海应当站在哪一方?
是帮助传授了自己《吞海功》、《降龙掌》、《打狗棍法》的王帮主一边,还是站在素未谋面,还害死了原身父母的莫衍一边?
不言而喻。
“晚辈明白了,”陈北海再度拱手行礼,“还请前辈细说行动细节,今夜晚辈但凭驱使,绝无二意。”
“好!”吴靖远的双眸中闪动着炽热的焰火,“今夜定教那神武帝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