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让人窒息,却又仿佛在被一种无形的东西,从中间一点点的划破。当晨曦将 夜雨后的山城照得通明的时候,我跟刘忻媛,已经跟着白衣党的车队一起,往城西方向开去了。
在最近,我一共经历了三次这样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城的状况,第一次是山水庄园的夜宴之前,一次是蓉城南郊的枪战之前,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对我来说,内心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因此反而可以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跟我们 不同的是,白衣党的每个人,都在身上或带着白色坎肩,或穿着白色马甲。而且无一例外的是,从身份最为尊崇的梅姑,宋二爷,东阳,老赵叔等人开始,白衣党的每 一个人脸上还带着和衷社聚会时必须要佩戴的面具,就连此时的我们,也并不例外的被要求不能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当我们的汽车在在西郊外的一个山脚停下来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早上九点。按照约定的时间,和衷社的会议将在九点半开始,此时距离最后的决战时间到来,已经不过只有十几分钟了。
我悄悄环顾着四周,不光是因为想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紧张到极致的现场给我的压力,更因为我需要确认,陈凤姐妹所带领的刘忻媛的精锐枪队,是否已经按照之前的计划先来这里埋伏。
教堂的结构样式,跟刘忻媛发现的那个荒山教堂十分相似,只是无论是从建筑时间还是细节款式上,都显然要新很多。我假借活动身子,悄悄的打量着这个教堂背后不远处的一个断崖式山坡。如果没有例外,她们姐妹两应该会选择那里作为伏击点。虽然这个断崖足足有近百米的高度,但以她们姐妹专门给刘忻媛的枪手配备的美式速降机来说,只要等会需要他们动手的时我们能设法吸引住山崖下那两个枪手的注意力,她们就可以在十几秒的时间内完成对教堂的突袭。
这一对姐妹,跟刘忻媛一样是我身边最好的后盾。然而,今天破晓时分这对姐妹出发之前跟我分别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姐妹加到一起的年纪,也不过刚刚过三十而已。
一向沉稳的陈凤,今天早上反而在分别的时候一次的抱住我。当我每次抬起少女玲珑的下巴,我都能注意到了这个少女的眼角,那一滴一直在隐隐打转的泪水。
“怎么,对你们的爷没有信心。”我还记得一手一个,将这一对姐妹花揽入怀中亲吻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两个少女脸上那种仿佛是生死诀别一样的情绪在。尤其是陈凤的嘴唇控制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的那句她想起了苏彤当初就是这样换上衣服后一去不回的话语,让我深切的感受着少女心中的彷徨。
而这一次,反而是一旁的陈菲,在责备自己的姐姐提起这些伤心事让我分心。一向天真的她,自从回到山城以后,也在那种无形的压力下沉默了许多。不过幸好的是,我对两个少女的战术素养有着绝对的自信,当她们重新收拾心情出发的时候,已经在她们有序的行动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别走神了,”身边的刘忻媛知道我在想什么,故意在我面前假借掀起面具透气,提醒了我一下。此时在教堂的附近, 黑手团的人已经先行控制住了现场,而白衣党带去的人,也同样把持住了自己这一方的据点。算起来,两边加到一起有近百人盘踞在了这附近,白衣党的人数,在其中占有大概四成的水平。加上我们这边火力远强于对面的二十 多人精锐枪手,一旦动起手来,我们这边有着绝对的胜算。
我点了点头,拎起了手中的箱子。作为这一次聚会的关键,从黒瓦山得到的第十一件的烟云十一式此时正在箱中。而除此 之外,用来提取那一次我们从荣顺仓库车队中我们所截获的财物的凭信,也成为了今天我跟他们谈判的另一个筹码。
此时,白衣党的人已经先于我们跟 黑手团的守卫一方对了切口,所以当我们走到交谈的时候,其他的众人已经先去我们进了教堂,只留下了东阳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话语似乎有些吃力,感觉像是很难承受这种无形的压力一样。毕竟,这一次对我的意义是复仇,就算无法跟和衷社的人做个了断,一旦掌握了他们的成员和实力分布,只要能全身而退,对我们来说也是大获全胜。
然而对于白衣党跟 黑手团这两个分裂割据了多年的组织来说,此时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们双方到底会以怎么样一种方式,开启这一场决定和衷社未来的谈判,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先前从梅姑那里得到的消息, 黑手团要白衣党交出手中的指挥权的这个提议,自然是白衣党所不可接受的。
按照之前的说法,白衣党这一次谈判的 底线,就是两边重新归于一派之后,要继续沿堂口制。而其中,至少要有跟白衣党人数占比对等的堂主职位给到他们。不光如此,这些堂还要有独立的运营权,只是每年年底按照比例,给总部提供一定的资金。
其实对于白衣党的这个要求,就算我是 黑手团的人,也不会答应。大家都清楚,现在白衣党虽然人也不少,但其实已经是战力差,收入少一方。 黑手团只是因为祖制的金库,才让他们不得不选择谈判的方式。但任何一方也不能保证,如此悬殊的实力 对比下,两边不会擦枪走火。
“走吧,大家都没有回头路了。”东阳看我脸上的表情漠然,以为我内心还在犹豫,于是先行转头往教堂走去。我假装整理衣服,虽然不知道陈凤是否就在山顶上用望远镜监控着我们,但我还是用先前约定极其隐蔽的手势,将躲在暗角处的几个枪手的位置比划给了山上的陈凤之后,才跟着东阳走进了教堂。
重新修葺后的教堂,自然是比荒山教堂要来的堂皇不少。在教堂正中央的那个耶稣像脚下,铺满了地毯的场地中央有着一张圆桌。而此时,连同梅姑等人来内的一共十人,正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除了白衣党这边四个人以外,其他的六人全是黑衣团的人。虽然面具之下分辨不出他们的容貌,但其中两人见到我出现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让我已经认出来了。他们两是最近加入了和衷社的周敬尧跟柳皓。
从他们所坐的方位来看,目前应该是和衷社目前相 对比低的位置。不过虽然如此,在十个人中间, 黑手团一边的人已经占有了上风了。
“想不到,白衣党竟然能找出一个死了的人来。”估计也是知道我已经认出了他,周敬尧并没有掩藏自己的那种尖酸刻薄的语调道:“看起来,张先生虽然曾经在警届享受高官厚禄,结果还是被人收买。看起来,之前几次从报纸上提说的张先生独来独往自成一派的传闻,哼,恐怕也只是妄言罢了。”
我笑了笑,并没有答话。一旁的梅姑知道周敬尧的心思,冷冷说道:“和衷社规矩,内会之时以面具示人,以兄弟相称。今天我们请张先生来,是替我们社内的事情做个见证。周堂主你的这番话,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既然梅姑说了,这是我们社内的事情。”坐在正主位旁边上的那个人终于也开口了,而我自然也听出来了说话那人的声音是谁。我原以为徐飞虽然是和衷社的人,但身份不过只是像东阳那样,在和衷社中不过只是联络接应之人。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在黑衣党一边的身份竟然如此尊崇。看起来,昨日从赵松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却又其事。只是眼下,这群人到底有什么计划,我却还是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梅姑是前辈,社里的规矩,自然也不需要我们这些晚辈提醒。”徐飞接着说道:“这样的场合,是绝对禁止外人参与的。更何况,是我们商议推举社长的大事。就算按照之前梅姑所说,张先生手中有这第十一件烟云十一式,但也应该由梅姑改为递交才是。”
“你觉得,要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手中,拿走那个好不 容易得到的东西,可能么。”梅姑顿了顿,突然缓缓当着众人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用自己那虽然苍老,却如同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人一圈说道:“这一次,我们白衣党请张先生前来,不光是要请他拿出三环印月,解开和衷社这么多年的纠纷。而且,,,”
梅姑走到我旁边,提高了嗓子说道:“刚才说了,如果要选举新的社长,我们白衣党有新的选择。而现在,我可以告诉在场各位,我们想推举成为新任和衷社社长的人选,就是这位张先生。”
梅姑这一句话,不光是在场的其他人,连我都吓了一大跳。从头到尾,我都一直以为她们白衣党找上我,是想借助我的复仇心理,以及刘忻媛手中的枪手力量来对付 黑手团。而从始自终,虽然他们一直对他们的目的闪烁其词,但复仇心切的我也并没有在意此事。
因此眼下,梅姑这番话一出口,一下就像是有人往这教堂里面扔了一颗手榴弹一样。让现场凝重的气氛从一开始就一下变得 躁动起来。
不过这边,面对着面面相觑的重任。白衣党这边的几个人,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似乎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即使徐飞那边已经开始用一种责问的语气,问他们为什么会对和衷社世代传下来的世袭制度置若罔闻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梅姑身体不好,我来替她说吧,”众人喧闹了好一阵子,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老赵叔才开口说道:“各位定然是想问我们,明明我们白衣党有自己世袭的严规,为什么还会推举一个外人成为和衷社的管理者吧。但其实,在回答之前,我想先帮助大家 回忆一件社里的 往事。这件事情过了很多年,但想必各位还应该没有忘记。”
“五十多年前,当时我们两派之间发生的那一场内乱,我相信大家还 记忆犹新。当然,如果各位对社里的事情还在意的话,相比自然也记得,当时你们 黑手团的领导者张神父手下发生哗变时,是我们白衣党当时的首领,银器大师黎强带人将你们这一代 黑手团的火种保留下来的。”
老赵叔顿了顿说道:“当然,此事旧事重提,并不是要告诉你们我们白衣党曾经对你们有过救命之恩。我是想告诉你们的是,在当时,我们白衣党手上并无多少武装势力,而那两个哗变的堂主,是你们 黑手团最强的两个部队。黎老爷子之所以能够从那两个堂主手中将你们 黑手团救下来,是因为得到了当时另一股力量的帮助。也是在那之后,我想各位应该还记得,为了感谢这位先生,张神父跟黎老先生曾经共同立下誓言,这位对我和衷社有大恩的先生的后人,在和衷社有等同于堂主的身份。”
老赵叔说完这番话,除了刚入社,尚不知情的周敬尧跟柳皓还在面面相觑以外。其他的 黑手团的人员,却已经安静了下去。显然此时老赵叔所说的,是众人不能否认的事实。
“你是说,这位张先生,就是当年那位对我和衷社有着救社之恩的后人?”徐飞替 黑手团那边问了大家心中的问题,但在他问完之后,我身边的刘忻媛却说道。
“他不是,我是。”
关于刘家跟和衷社的恩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此时被旧事重提,现场自然少不了一阵轰动。只有从头到尾知道这段历史的梅姑跟我,脸上对此毫无表情。毕竟,相比起我的出现,刘忻媛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在场的老人都知道,在当初和衷社内乱发生的时候,张神父曾经留下过一个遗言。替和衷社平息了那一场叛乱的刘家,虽然已经退出了总坛序列,但却同样拥有等同于堂主级别的身份。也就是说,如果要我来接任和衷社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话,刘忻媛却有足够的资格来成为这个候选人的。可以说,此番前来,刘忻媛才是白衣党这边主角。
“刘小姐既然说自己是当初 黑手团的恩人,那可曾留下了什么凭信证明这一点。”徐飞的问题,立即引起了白衣党这边的一阵讪笑。而梅姑更是欺身上前,直勾勾的盯着徐飞说道:“如果你还是 黑手团的人,你应该知道。当初张神父留下来的信物,就是刘家世代珍藏的金玉翠蟾。当初,金玉翠蟾从刘家出现,你们就应该知道他们跟我们和衷社的关系了。既然如此,为何在那之后,你们会如此对刘家针锋相对。难道,你们连祖宗的戒条都要违背么。”
梅姑的话,对徐飞等人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如果没有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就算是此时刘忻媛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意味着她有条件竞争和衷社的管理者职位而已。况且,要成为和衷社的管理者,需要经过一系列的严苛选拔跟训练,就算刘忻媛手下有着强大的财力跟武力,也不会占有多少优势。
然而,刚才梅姑所说的这件事情,却是一个重磅炸弹。和衷社虽然行事狠辣,但内部却是极重气节。明明已经知道了刘家的身份,却还要恩将仇报。这是和衷社的大忌。
梅姑一句话,就让徐飞哑口无言。其实关于对刘家采取的策略,在他们内部也一直是相持不下。当初,他们卖通南京方面,要召集刘两家网罗烟云十一式的目的,除了找机会把这些银器一网打尽 之外,就是要引出这个持有金玉翠蟾的人。如果想要跟白衣党合并为一派,这 一个人的存在会异常的关键。
但是,当刘忻媛的身份暴露的时候,关于他们采取的对策,一直是众说纷纭。有极端者提出要做掉刘忻媛的,也有保守的坚持要遵从祖训承认其地位的。他虽然负责 黑手团内部的诸多联系事宜,却也无力统一这些意见。一来二去之下,这个事情竟然一拖再拖,最终,当我们夜袭了从荣顺仓库出来的押运车队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
“既然如此,那就遵照祖训办事。”徐飞又恨恨看了刘忻媛一眼,然后说道:“依据祖训,能持有十一件烟云十一式,并解开其中的秘密的者,为和衷社新主。如今,我们这边持有十件烟云十一式,论数量,我们占有绝对优势。而你们虽然持有至关重要的第十一件,却也是最末尾的意见。而除此 之外,论实力,轮财力,想比你们也知道你们跟我们的 对比吧。“
“这么说来,是谈不拢咯?“梅姑笑道:”虽说是,轮实力,这两年我白衣党不如你们 黑手团。但如果再刘小姐跟张先生的实力,你们的胜算又有几何呢?蓉城郊外的那些你们枉死的手下,还不足以为戒么。“
梅姑抛出此事,现场自然是一片哗然。而虽然已经跟她们结成了联盟,但梅姑所说的这话还是让我心头一阵不悦。她如此的行为,分明是直接告诉所有人,是我劫杀了他们那个车队。也就在言语间,逼迫我们跟 黑手团站在了敌对的位置。
教堂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并没有说话的堂主,看得出其中有人跟连逾山一部有着莫大关系,眼中的愤怒,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暗中探入袍服的手,恐怕早已经拉开配枪的保险了。
“梅姑看来是心急了一点。“我突然笑了笑,冷冷说道:”正主都还没现身,梅姑又何必记着先出牌呢。“
“哦,张先生的意思是?”梅姑听了 我的话语,也是一愣。
“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是有一个事情我倒还。”我将手中装着三环印月的箱子放到了桌上,一边打开着着箱子上的密码一边说道:“相比各位都知道,在着烟云十一式中间,三环印月虽然是最末一位,但其实是解开所有秘密的线索钥匙。也就是说,这最末的一位的东西,往往是自重要的。”
说完,我将箱子掀开,将其中的银器大大方方的展示给众人道:“今天的会议,双方一共有十名具有堂主身份资格的出现。但烟云十一式是十一件,按照每一件代表一个堂口来看,今天的会议,似乎还缺了 一个人。”
“这个不是…”梅姑看了看刘忻媛,显然,她认为本来应该会参与,缺最终缺席由刘忻媛代替的刘家老二刘宪中,应该是这关键的第十一人。只不过,当她说完这一句的时候,就意识到错了。她错在不光是自己判断有误,而且,也忘了,这和衷社的建立者,也是烟云十一式的作者,是一个怪人。明明是解开烟云十一式秘密的银器,却被他故意排在了最末一位。也就是说,如今众人面前空着的这个桌椅,那个分配给 黑手团的最末一个座椅,其实缺席的是 黑手团真正的操纵者。
而此时,这个人正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口,他在微笑,似乎对我们的推理很满意。然而他的笑意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此时他同样穿着黑衣,却没有带面具,现场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无论是否认识他,当看到了他的这张脸之后,恐怕心里都不会觉得好受。
而只有了解这个人身份的,才会明白此人脸上露出的这种森寒,不光是来自内心,也来自长期跟尸体打交道,所吸收的那种死尸的气味,甚至是连手中的的箱子,都像是从地府中带来的一样。
而此时,这个人正一如既往的用那双透着死人的感觉的目光看着我们,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