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这种事情他来见我,当然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是我参与的,要么就是来试探我。而显然,后者对我来说会更加有利一点。
一路上,我简单复盘了一下昨日里看到的细节。首先,山城的那一笔大烟买卖,背后应该是有多股势力参与。周敬尧的妻弟柳皓,应该是负责这些烟土从广西到山城的运输工作。然后等货物到了山城后,再由胡老三等人运送到蓉城。
而这其中有个关键点,就是刘宪中在其中的角色。从昨天的情况来看,刘宪中应该是在背后操纵着胡老三的人。而除了这烟土烟土买卖 之外,目前更要紧的还是昨天就连刘宪中自己都要亲自出马去验货的那种让钟琪在一瞬间就迷乱的药物到底是什么。
自昨天分开后,老蔡易经按照我的意思,将那种药物送去了老钱那里进行检验。希望今天从阿虎那里回来,我能够得到这种药物的检验结果。倘若能证明这种药物跟凤巧爷父女体内注射的药物是同一种,那关于杀害凤巧爷幕后的凶手,我们就有了一条很有力的线索。
从一开始,我就预感到在整个案件中,有一股隐藏得十分深的力量。按照之前的推断跟曹金山的说法,这股力量很可能就是那个无比强大的和衷社。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就算我时时刻刻感受到这个神秘组织给我的压力,我也不知道到底我身边谁才是和衷社的人。
而随着蓉城之行发现的和衷社的 六芒星,到昨天晚上的行动。一切的线索,似乎似乎开始往周敬尧,刘宪中一批人身上靠拢。说真的,一开始我对这两个一个被自己弟弟压制多年的半疯之人,一个被 同行压制的守旧商人,并没有有太多的认可。但此时我有种预感,此次的山水庄园之行,我定然会有所收获。
于是当玉蓉和雨筠将一大堆银饰的样品一样样给阿虎展示起来的时候,我却有些不耐烦的用催促的眼光看了阿虎几眼。
但对于我的催促,阿虎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在得知了雨筠跟我的关系之后,阿虎对雨筠的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整个过程中,没有打断雨筠一次。等她介绍完了后,才跟自己的管家说道:“这几个系列我都比较满意,你跟两位女士沟通下价格,具体选哪一些你根据预算来就好,我跟阿义还有点事情要谈。”说完,才将已经有些毛焦火燎的我叫到了二楼。
“我去,以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要你带嫂子出来,你总是推脱。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玉蓉那里一起上班。还好,我昨天没有对她有什么无礼的冒犯。”面对阿虎的责备,我应付的笑了笑。
阿虎当然知道,此时我关系的是另外的事情,于是一步不停的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道。“这里,是我为了这一次周敬尧的拍卖会专门改造的一个保险室。我把周围的窗户都封死了,甚至连通气孔也加了铁网。而至于这个铁门嘛,则是周敬尧亲自让人来安装的。”阿虎一边说着,一边把面前的那道门拉了拉,向我展示着上面的一个复杂的门锁道:“这个门锁需要钥匙跟密码同时打开,如果二者缺其一,就算是有金刚钻也撬不开。”
“拍卖会期间,周敬尧会将这里作为烟云十一式的临时存放点吧?”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十分厚重门锁,伸手在冰冷的铁块上拍了两下问道。
“当然,要不干嘛费这么大的功夫。别的不说,光是这个门锁,周敬尧就花了上千块现钱。”说完,阿虎将门拉了开来,而这时我才发现此时门并没有上锁,在屋里,此时还有 一个人在里面。
这个人看上去约莫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胡须虽然已经花白,却整齐的修剪过。一身笔挺的西装,加上一个精致的领结,让这个本来有些瘦小的老头,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周老板,怎么样,我这按照你的要求改建的临时储藏室,你还满意吧?”虽然没有介绍,但在阿虎开口之前,我已经知道此人就是周敬尧了。纵然素未谋面,但周敬尧的样子我却是多次在各种报纸上看过几次。只是比起照片上来说,他本人显得要更加瘦小一点。
跟风度儒雅的刘宪原和粗野放旷的曹金山相比,这个周敬尧的身上,倒是更有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气质。在听阿虎介绍我时,一双耗子一般的眼睛,一直警惕的在我身上滴溜溜的转动。
“之前你不是说从警局申请帮助么?我这位患难多年的兄弟张副局长,就是专门负责那几天庄园的安保管理的。”
“哦,原来是这样,”等阿虎说完我的身份后,周敬尧的态度果然来了一个大转弯说道:“啊,原来协助之人是大名鼎鼎的张副局长,那周某就放心了。自从张副局长升迁以来,我一直被各种琐事缠身。因此并没有机会来警局拜见一下。不过在得知张副局长是负责鄙人的晚会的安全时,在下可是感到十分荣幸。看来,今天这一趟验收是完全的画蛇添足了。”
周敬尧这一番虚假的寒暄说出来,竟然也是滴水不漏。于是当下,我也跟着寒暄了两句。“周老板言重了,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说完我转头看了看阿虎。
阿虎知道我的意思,会意的点头点头:“周老板如果看完了,不如,跟张副局长单独坐一会儿?实不相瞒,今天我将周老板约过来,一是想请周老板验收下储物室的施工情况,另外一方面,我这兄弟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跟周老板了解下。”说完,阿虎将我和周敬尧带到了旁边的一个休息间后,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我知道,今日跟周敬尧的会谈会很关键。因此从一开始没,我就采取了一种进攻的态势。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周敬尧,这一次他举办的这一场拍卖会,不光是牵扯到了山城两大家族的兴衰,还将直接影响整个山城商界的格局,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在玩火,稍不注意,可能还会被王记乘火打劫一番。
“哦?没想到张副局长虽然是警界人士,竟然对我们这行的情况也如此了解。”
我看着周敬尧,话里有话的笑了笑。我当然不指望这样的一番说辞,就能让周敬尧说出什么东西。对于这些在山城能拍得上号的商人,每个人的城府都不是我能低估的。不过在来之前,我已经从玉蓉那里了解到,这个周敬尧虽然精明,却也是一个非常因循守旧的人。
面对现在银饰越来越普及的市场,周记银铺却一直坚持只做 私人定制,从未大批量生产现货。这样一来,因为工期长等原因,周记这两年已经被王记全面超越。在山城的商人圈,他们已经跌出了第一集团。我此时故意提起王记,不过也是想试探下周敬尧而已。
然而没想的是,到周敬尧听了我这番其实颇具冒犯意味的话后,不光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有些不知所云的道:“周记能够在这山城苟延这么多代,先生以为靠的是啥?”
“哦?愿闻其详。”虽然不明白周敬尧的意思,但肯定他也不是个喜欢 胡说八道的人,于是耐心的听着他有些絮叨地说道:“我们周记打造的银饰,大多是精品首饰,而不是王记那样为了讨好更 多人,而一昧追求产量的能比。也许在一定的时间里,王记做的那些量产的东西能迎合一批人的喜好,但只有经得起时间沉淀的东西,才值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追求。”
对于周敬尧这番听起来其实酸不拉唧的话,我虽然内心不以为意,还是表面上应承着道:“嗯,周老板对于银饰的坚持和执着,在下也是经常听人说起的。那不知道以周记的精湛技艺,是否能打造出烟云十一式这样的银器呢?”
果然,在听我说起了烟云十一式后,周敬尧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打造银器,一半靠的是技法,一半靠的是心。银器制造者,要想打造出一件精品,必须要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谦卑的敬畏之心。这烟云十一式,是流传多年的圣物。这其中,不光因为其技艺高超,更因为这烟云十一式的制造者,对女人,也就是自己的妻子,有着一种敬畏的心。这种行为,即使在这个时代都不是能够被人理解的。因此周家虽然技艺高超,但却并没有在此一道上有所建树。”
倘若以前听了周敬尧这番话,我心中定然会觉得有些好笑,认为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周敬尧这一说,就好像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研究床第之术而已的一番说辞。
“这么说来,先生认为,只有这样一场盛大的晚会,才配得上这两件宝物?”
“当然。”周敬尧的话语越来越玄乎道:“器中有灵,自然不能用寻常的礼法对待。尽然是名贵的东西,那易主之礼也要用名贵的法子。”
我见周敬尧的话中露出了一丝可乘之机,于是立即插嘴说道:“那不知道周老板的这两家银器,是从何处的来的?想必当时也是费了一番周折吧。”
“哦?这件事情,跟张副局长的安保工作有什么关系吗?”见问题敏感,周敬尧的眼神立即警惕了一些。
“虽说没有直接关系,但周老板也知道,你手中的两件器物的归属,对如今在商界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的曹,刘,两家的赌局来说,是具有决定性的。而想必,近日刘家的变故,周老板是知道的。”我一边注意者周敬尧的反应,一边抛出了刘宪原的死讯:“恕我直言,曹,刘,两家保持均衡的态势,对于周老板是最为有利的。倘若在此紧要的时期,刘家因为刘宪原的死亡而方寸大乱,恐怕,周老板 苦心经营的一盘买卖,就要落空了吧。”
“哈哈,张局长说话倒也是真实,跟我们这些商人不一样。”听了 我的话,周敬尧依然是一副看上去很假的笑意着说道:“其实跟鄙人说过这种话的人,可不止先生一个。不过,我也理解,张副局长这么说,跟那些想要给我使绊子的人可 不同。张局长放心,我并不是想给山城添乱。这些年,民众的喜好变了很多。那些舶来品的宝石琉璃,开始成为一些人追逐的对象。而很多银饰,已经成为了陪衬品。虽然周家有自己的工艺坚持,但却不会跟大势所趋的市场为敌。但是先生知道,我们要转变,需要很多钱。”
周敬尧对于自己想借机捞一笔的想法供认不讳,这在我的意料之中。然而眼下,还不到摊派蓉城大烟生意的时候。于是我只能旁敲侧击问到:“我曾听杜老板说,周老板这一次选择山水庄园做为会场,其实也有一番自己的计较的。是目前周府有什么事吗?”
“当然,”周敬尧不假思索说道:“其实一开始,我还是打算在自己的府邸办这场盛会的。然而也是后来的另外一个原因,让我转变了想法。杜老板的这个庄园很有趣,让我很想近距离了解一下。”
周敬尧的话让我有些莫测高深,按照阿虎给我说法,周敬尧找他借这个庄园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这里新修建,符合这两年的流行审美。第二是因为这里的空间开阔,适合接待那些山城名流。但眼下,看周敬尧的意思,他的话语之中似乎还有另外一番意思。
“好了,在下虽然孤陋,但也知道张局长近日在为了刘家的事情一直在操劳。其实按理说,这些事情多少也是因在下而起,”周敬尧又说道:“因此,为了避免给张副局长查案带来麻烦,在下可以多告诉先生先生一点。这两件烟云十一式,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从朋友那里的得到的。而让出这两件烟云十一式,其实也是为了圆我那朋友的一个心愿。而且我刚才的话相比先生也能想到,这件事情跟杜老板的这座庄园,也是多少有些关系的。”
“哦?”我好奇道:“不知道周老板所说的这个朋友是谁?”
听了 我的话,周敬尧看了我一眼,脸上突然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张局长不是警察么,最擅长的就是揭开这些未知的事情。今日前来,想必对在下的背景也是调查得十分清楚的。周某人在山城曾有一挚友,此事世人皆知,张局长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了周敬尧的话,我暗叫不好。其实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想起,他所说的那个朋友是前年倒台的山城投机商人李琛,而当时负责调查李琛的人,正好就是我自己。
“不过虽然如此,张局长不必有所顾虑。”周敬尧说道:“我跟李琛虽然是挚友,但他做的买卖风险过大,出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情。张局长调查他是你的本份,我自也不会因此而对张局长有所嫌隙。但是关于这次的拍卖,我却可以告诉张局长的是,鄙人对于自己手中的两件银器有一个准确的心理价格。无论是曹家还是刘家,只有给出这个心里价格的一方,在下才会将此二物相让。”
我点了点头问道:“看起来,先生是另有所图了。”
“不能算另有所图,只能说,故友之托不能忘记。”周敬尧虽然没有明说,可以肯定的是,他嘴里所说的事情肯定跟李琛的意愿有很大的干系。只是我跟周敬尧初次见面,为何他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于我,这让我内心又很不踏实。以他的精明的性格来看,定不会贸然将自己谋划的事情告诉给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因此,先生倘若真的能调查到关于故友的一些 往事,那周某在周府将随时恭候先生的大驾。”周敬尧看着依然一脸疑惑的我,缓缓说道:“好了,近日已经说了很多了,再说多一点,这件事情反倒是没有趣味了。”说罢,周敬尧站起了身子,看上去像是打算要离开。
“周老板且慢,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本想试探着问一下,是否能去他的周府看上一看,没想到又立即被周敬尧堵了回来说道。
“张局长似乎今天问题很多。”周敬尧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倒是要劝一下张局长,抓紧一点时间。距离山水庄园的聚会只剩下五天时间了,这个期间张局长可要抓紧时间。别再三心二意,一会儿去下东边闹事,一会儿又去下北边的码头?”
“哦?周老板是什么意思?”他的话让我心中暗自一颤。昨天晚上我们调查的五福码头,就正好是在山城的北边。此时他这番话一说,显然是很明白的告诉我,他们已经知道昨天晚上跟我们杠上了。
不过看起来,周敬尧似乎也只是想暗示一下我。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很有礼数的过来跟我握了握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一次扑朔迷离的对话,也周敬尧的离开而戛然而止。
在送走了周敬尧后,我立即让仆人找来了阿虎。将谈话的内容简单告诉了阿虎后,他的脸上表现了跟我同样的疑惑之色。而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一次周敬尧跟我的对话,为什么听上去就像是在委托我帮他调查个什么事情一样。
“阿虎,之前有些事情我没有给你说实话,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恐怕没有我当时想象中那么简单。”阿虎顿了顿,脸上有些难色一样对我说道:“还记得,当初我给你说,我这个庄园是谁帮我设计的吗?”
其实在阿虎说这话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这个山水庄园的设计者,也就是阿虎如今的管家。他可是李琛身边跟了他几 十年的那个老管家的儿子。从他那里,定然会有什么线索的道。
“其实,这个庄园最早也不是我自己修的,是我的管家东阳,给李琛设计的。”阿虎说道:“大概是在两年前,东阳从欧洲学习完后回国后。就开始给李家设计这个一个新的庄园。然而地基刚打完,就发生了李琛被调查的那件事情。当时你也知道,李琛需要缴纳大量的保释金来保住他自己的小儿子。于是他曾经约我到他的家里,想要把他在南湖的一栋别墅卖给我。结果也是那一次,我没有看上别墅,倒看上他这个还没有完工的庄园。而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相中了东阳,于是我按照那栋完工了的南湖别墅的价格,将这个半成品庄园,连同东阳一起,买了过来。因为此事毕竟是有所忌讳,所以一直也没跟你说。”
“那此时你说起,定然是有什么想法了?”我明白阿虎的意思,也没有责备他对我一直隐瞒着这个信息。
“也不是,其实只是觉得有些巧合。似乎这个庄园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是隐藏着一个秘密一样。当时周敬尧找上我的时候,我还曾担心因为此事而翻出了李琛的陈年旧账带来麻烦。而后来,也是他多番表达自己对于李琛留下的这个庄园单纯只是处于对空间构造的好奇,因此我才答应他。”
阿虎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现在,我总是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似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其背后都是有某种关联。周老板这一次拍卖会,越来越让我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此时我的内心的想法,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多事情阿虎并不知道,除了刘宪原的死,曹金山,那个神秘的和衷社的出现,以及最近蓉城的这一笔大烟买卖。这些事情目前依然是一片混沌。在这片混沌中,我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只是唯一庆幸的,就是目前我还没有被完全卷入这个纷争的漩涡核心。王局长为了邀功,将我从刘家隔绝出来,反而让我可以置身事外的处理整件事情。
“对了,你有没有去了解一下东阳他爹,也就是以前李琛身边跟了他二十几年的那个管家的想法?”
“你说呢?”我阴沉的脸上冒出的兴奋表情,当然是给了阿虎一个肯定的答案。东阳的父亲,当时是阿虎从李琛的案子里保释出来的。如果能从他嘴里了解到一些关于李琛跟周敬尧之间的秘密,应该是对我大有帮助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让东阳把他爹接过来。”阿虎说道:“不过有一点,他爹腿不好,一直是在荣县的一个小山村里调养。我现在让东阳开车去接,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这里了。”
“不必这么麻烦,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我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说道:“这事情很重要,路上颠簸,别把这老骨头折腾出点什么毛病来了。”其实我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突然想起,那日从凤巧爷的两个徒弟哪里知道,这荣县是凤巧爷的家,也许在那里,我还能了解到一点别的东西。